是她吗?他终于要见到那个名叫李蔓媛的女人的真面目了吗?她会是他的什么人,会是他的妻子吗?见到她之后,能帮他恢复记忆吗?他心脏跳得好狂,既激动又期待。
周未的淡水游客超多,几乎是人挤人,人推着人走的状态。他在万头攒动的人群中拚命的往那道身影前进着,缩短着两人间的距离,无奈反倒被人群挤得愈离愈远。
眼见她纤细的身影就要没入街角消失不见,心急如焚的他再也遏制不住的扯开喉咙,朝那方向呼喊出声。
“蔓媛!李蔓媛!”
纤细的身影因听见他的呼叫而猛然停下脚步,正要转头望向他这个方向时,有如沙丁鱼般拥挤的人群却在这时间推着她往前走,让她一下子便从他视线中消失不见。
“李蔓媛!李蔓媛!”他着急的大声呼喊,但在她消失的那个街角却再也看不见她的出现。
他不放弃的继续往前挤,终于挤到了她消失的那个街角处,然后举目四望,怎么也找不到那抹纤细的身影。他颓然失望,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连遭许多人的白眼都没有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倏然惊醒,想起了沈媛和小杰。他脸色一白,立刻转身往回走,回到刚才等待搭船的地方寻找那对被他遗忘了的母子俩的身影。
找不到。
他们是自个儿搭船过去左岸八里了吗?
他茫然的看着波光粼粼的淡水河,它明明是那么的绚烂,为什么他所感觉到的却是阴郁,还有心慌与不安呢?
裤脚突然被拉扯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对现在的他而言有如天籁之音,可以将他从绝望深渊边缘救赎回来的声音。
“爸爸。”
他迅速低下头,小杰就站在他脚边,一手抓着他的裤子,一手拿着冰淇淋举向
他问:“爸爸要不要吃?很好吃喔。”
他鼻头酸涩,喉咙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因为就在不久前,他才松开儿子的手,在这人来人往、游人如织的地方,他竟然松开了六岁儿子的手,丝毫没考虑到儿子的安全问题,他——怎会如此浑蛋,如此该死?
“爸爸?”
他再也遏制不住的蹲下身将儿子拥进怀中,紧紧地抱着,叠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爸爸?”小杰莫名其妙,不知所措的转头看向妈妈,问道:“妈妈,爸爸怎么了?他做错了什么事情了,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沈媛没有回应。
连释允有点不敢抬头看向她,却又不得不抬头面对她。“媛媛……”他该说什么,在他做了这么令人发指的浑蛋事情之后?“追到人了吗?”她问他,表情平静地让人有些看不清。
他呆呆的看着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听见你叫她李蔓媛,那是她的名字吗?原来她的名字里也有个媛字呀,真的好巧。”她微笑道,但不知为什么,他却好像看见她在哭。
“媛媛……”
“这个昵称不会也是属于她的吧?嗯,我看八成是,因为我记得你之前曾经跟我说过,你好像一直都叫我媛媛,那个媛媛并不是我。”“媛媛——”
“我看你以后还是叫我沈媛好了,君子不夺人所好,是吧?”她咧嘴笑道。
连释允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现在的他只觉得喉咙好卡,心好疼,疼得他眼眶都要泛出泪来了。怎么会这么疼,怎么会呢?
“走吧,我们来去排队搭渡轮,票都买了,还是过去那边走一走吧,小杰从没去过。”说完她转头看向对岸的方向,再没看他一眼。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在你身边,你却不看我。
连释允第一次品尝到这种距离的苦涩,让他的一颗心既疼又苦。这次是他的不对,是他做错了,如果他跟她道歉,她会原谅他吗?
淡水对岸的八里气氛与淡水完全不同,虽然一样游人如织,但游客们却多了份悠闲感,脚步不再匆忙,欢笑更盛。
许多人倚栏望潮或发呆,也有好多人随兴而坐,不管是石阶梯、木阶梯、木栈道或草地上、石头上,只要是能坐的地方都有人坐,然后懒洋洋的,舒舒服服、快快乐乐的任时光流逝也不在意,还有好多人在骑脚踏车,单人的,双人的,合家的。
原本他们一家三口也能这样的,不管是倚栏发呆、悠闲的随兴而坐或是骑车兜风,又或者是三者皆俱,他们可以这样快乐又幸福的度过这个午后时光的,结果却让他破坏了,他真的是很该死。
“妈妈,我也想骑脚踏车。”小杰羡慕的看着骑脚踏车的人开口对沈媛说。“小杰还太小,等你长大些会自己骑了,妈妈再带你来骑好吗?”
“可是我不会自己骑,妈妈和爸爸可以载我呀,就像他们这样。”小杰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一辆亲子车,上头坐着的正如他们这般的一家三口。
沈媛顿时沉默了下来。
见妈妈没说话,小杰转向爸爸开口求道:“爸爸,可以吗?”
“当然可以。”连释允迅速点头,自是不会放弃这个可以和妻儿互动的好机会,可惜——
“小杰乖,下次妈妈再带你来好不好?今天时间太晚了,我们还要去买票,还要排队搭船,还要坐车回家,还要去吃晚餐,有好多事情要做,所以下次好不好?”沈媛蹲下身来,柔声对儿子说。
从小就乖巧听话的小杰虽然有些不愿意,但还是乖乖地点头:“好吧。”
沈媛揉了揉儿子的头,赞许的给了儿子一个温暖的微笑,但连释允却只觉得一颗心愈来愈冷。
她要怎样才能原谅他,才能像之前那样温柔、笑意盈盈的对待他,不再对他视若无睹,连话都不愿意和他说呢?
他好想向她道歉,向她解释之前的情况,他并不是真的要丢下他们母子俩,只是事发突然,一时之间他也没时间考虑太多,反射性的就追了过去——不行,用“反射性”这三个字好像不太好,再怎么反射也有回过神来的时候,而他回过神来的时间足足有半个小时,也未免太长了,简直就是没把他们母子俩放在心上。
所以,他到底该怎么解释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到底该怎么说呢?
买票搭渡轮回淡水,再搭捷运回家,连释允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连儿子和他讲话,他都回应的心不在焉,然后便突然听见老婆对儿子说:“别吵爸爸想事情。”之后连儿子都没再和他说话,让他只觉得孤苦伶仃。
回到家已经晚上七点多了,沈媛简单的煮了一锅面疙瘩给大家当晚餐,依旧从头到尾都没理他。
晚餐后,待她忙完厨房里的事走进客厅,他以为两人终于有机会坐下来谈一谈,结果她紧接着又帮儿子洗澡洗头,帮儿子吹头发,帮儿子换床罩被套、整理房间,最后再哄儿子睡觉,等她从儿子房间里出来都已经快十点了。
他依然没机会与她说上话,因为她拿了换洗衣服后,又一头钻进浴室里去洗澡,等她从浴室里出来都快十一点,而他还没洗澡,她却已香香的爬上床倒头睡觉,让他郁闷的想拿头撞墙。
不行,这件事今天一定要解决,否则绝对会在未来变成两人心里永远的疙瘩。
有了决定后,他立刻冲去洗澡,以最快速度洁净身体后,回房,上床。
对于他爬上床的举动,她没有丝毫的反应,安静地就像睡着了一样,但是他相信她绝对是清醒的。
连释允仰躺在床上,只稍微犹豫了一下,便转身伸手轻轻地揽上沈媛的腰,发现她浑身一僵却没有开口或移动身体拒绝他的接触,温柔的将背对自己的她搂进怀中。
“对不起。”他沙哑的开口道。
她依然沉默不语,没有任何反应。
他想了一下,再度开口继续说:“那时候事出突然,我不想错过可能让自己恢复记忆或想起什么的机会,所以才会急忙追上去,因为错过这次,我不知道下次的机会什么时候才会来,又或者根本没有下一次机会。”
沈媛依旧静静地,一动也不动。
“这是我第二次听见那个名字——李蔓媛。”他告诉她,没有停顿的继续对她说:“第一次是在一个月前,我午休到外头吃完饭正准备走回公司时,突然听见有人在叫这个名字,那时候的我感觉就像脑袋突然被人猛敲了一记一样,虽然依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是我知道这个名字一定和以前的我有关。事后,我午休时间都会到那附近转,希望能再次听见有人提起这个名字,因为我想也许见到这名字的主人能让我的记忆恢复,可是从那天之后,我便再也没听见有人提到这个名字,直到今天。
“因为等待太久又有所期待,我今天才会有这种失控的反应,真的很对不起,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松开小杰的手,撇下你们母子俩的。对不起,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每说一次对不起,手臂忍不住就收紧一分,好似不这么做就会失去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