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多看了阿观几眼,可隔着帷帽他哪看得清楚对方是不是上头要找的人。
他迟疑道:“本店向来没这个规矩,倒是有大户人家会带自己喜欢的图样过来,让师傅为他们亲手打造。
“不过姑娘有个地方说对了,这铺子里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个样儿,老顾客多逛个几次便没了新鲜感,如果能不断翻出新花样、推陈出新,说不定生意能好上一些。
“不如姑娘,您留下姓名,或是……下回过来带几张图样,我送到咱们主子那里,请主子参详参详,您说,好不?”
他若是一口气回答好,或满脸的兴奋说:没问题。阿观才要担心呢,担心其中必定有诈,可他那细细考量的模样,阿观才不会多想。
这里终究是古代,可不是每个人都勇于创新、改变的,何况她的本钱少,想创业有难度,加上万事起头难,刚开始先卖些不必付出太多本钱的“智慧财产”,是比较实际的打算。
“行,不必等下回,我便当场给您画个图样,十日后,我再登门拜访,若是您的主子同意了,咱们再来打契约,如何?”
“可。”
管事将阿观请进内堂,吩咐小二伺候笔墨,而阿观将帷帽给脱下那刻,管事瞬间两眼绽放出光芒,脸上逸出笑容。
阿观并没有注意到管事的表情,她画得很专心,这是第一回画发饰,经验不足,自然得更上心几分。
她在发簪上头画了两只蜻蜓,一大一小,薄薄的翅膀轻轻交叠,从来没人想过把蜻蜓镶在发簪上面,想法奇巧,看得管事眼睛都圆了。
阿观在图纸上,签入自己的大名后奉上,在看见管事过度兴奋的表情时,她想,此事有七、八分能成。
“管事,这蜻蜓的眼睛若是能用绿宝石镶成,肯定会更漂亮,至于翅膀打造得越薄越好,最好能够透光,若是能够薄到姑娘们戴上,莲步轻移时,蜻蜓的翅膀能够跟着晃动,自然是最好的。”
“姑娘果真是好本事,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姑娘能够允下。”
“您请说说。”
“这图样我定是要拿给工匠打造好,再呈给主子的,就算事情不成,我也绝对会替姑娘争取到最好的酬劳,还望姑娘千万别将这图样给送往别家铺子,如果姑娘心急,不必等十日,三日,姑娘留下住处地址,三日后,老夫定当上门,给姑娘一个准信。”
阿观想了想,说道:“管事所言有理,我不会将图样送给别家,三日后此时,我必登门拜访。”
管事笑得阖不拢嘴,心底盘算着,将人给送出门,鞠躬哈腰,诚意十足,看得绿苡、红霓惊讶不已。
绿苡偏着头,说道:“原来除了刺绣浆洗,女子可以不必卖身为奴也能赚银子?”
阿观听见笑开,拍拍她的肩膀说道:“你们啊,跟着主子好好学,日后定能成为大富婆。”
“承主子吉言,绿苡一定会认真学,若他日能够带着一身荣耀回故里,定要让那些小眼睛、小鼻子的家人好看。”绿苡抬高下巴,骄傲几分。
“怎地,家人待你不好?”
红霓接话,“能好吗?自己阿爹娶了继母之后,就将咱们这对拖油瓶姐妹给送进宫,图的是那十两卖身银,可宫里娘娘争斗,当初一起进宫的姐妹,不知死了多少个……”
又是一篇悲惨的贫家女故事,不过,阿观是个好主子,既然她们跟了自己,日后的荣华富贵定有她们一份。
待送过阿观,管事回身立刻找来两个伶俐伙计。
“陈大,你快点出门,悄悄跟着方才那位姑娘,看她住在哪里?”
“是。”陈大领命而去。
“张二,你去找齐三爷,告诉他,咱们找到画像上的姑娘了。”
“是。”
张二离开后,管事忍不住又看了看阿观画的那张图,有这样一个好手,铺子里的生意定要翻上好几倍,他今日是交了好运呐。
叮咛副管事几句后,他便乐乎乎地拿起图纸出门。
半个时辰后,那张图样进了齐穆韧手中。
管事的笑容移到阿观脸上后,又偷渡到齐穆笙、齐穆韧脸上,这一天,阴霾尽扫,人人心底透进一丝光明。
凌叙观始终不晓得两兄弟早已了解她的来历,就这样大大方方地晾出自己的真姓名。如果她知道自己过去亲手绘的自画像被复制上百张,分给隐卫、及齐穆笙手下几百间京城铺子的管事,不知道会不会扼腕?
“穆笙,把画像收回来吧。”
“早就吩咐下去了。二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你觉得,阿观最重视什么?”
“什么?钱吗?”
穆笙的回答让他大笑出声,没错,贪婪、爱钱,想起她抱着皇帝赏赐的千两黄金睡觉的情形,想着她数银票数到满脸笑意的模样……对,她爱钱,而且爱得满肚子道理。
“二哥你笑啥,难道我说得不对?”齐穆笙扬起浓眉。
“你说对了,不过她也重视亲人,让月季她们上场吧,她身边服侍的人太少,我不放心。”
“是、是、是,我立刻走一趟城郊庄园……”
“不,我自己去。”
他必须让她们看见自己的真心懊悔,必须取得她们的原谅,必须争取她们成为自己的战友,那么这场爱情战争中,他才有获胜的可能。
第五十七章 泪眼重逢(1)
轻轻签下凌叙观三个字,这是阿观在这个时代签的第二份合约,不是恶质笙开出的马关条约,它公平、合理,所有条件都让她非常满意,看吧,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不是所有商人都和齐穆笙一样奸。
阿观笑咪咪地将契约书吹干、折起,交给身后的红霓。
“凌姑娘,希望以后能够合作愉快。”
管事奉上匣子,阿观打开,里面是照图样打造出来的发簪,阿观对于首饰的各种材料特质并不清楚,她不确定图样画出来后师傅们可以做到什么程度,可当成品放在自己眼前时,她惊讶不已,这工匠的手艺比她想得更、更、更……她想要拜师学艺!
绿苡、红霓在心里惊叹,这宫里娘娘戴的都没有这么好呢。
“这要给我吗?”阿观问道。
“是,主子说了,以后每打出一种新款式,便给姑娘留一份,如果姑娘不是太忙的话,还请姑娘加把劲儿,簪子、镯子、项圈……什么都成,三个月后,朝廷要派公主到燕国和亲,肯定是要大量采购首饰的,若是咱们的东西能被宫里挑中,有了御用招牌,日后生意肯定更好做。”
阿观笑开,这管事挺精明的,日后她若有自己的铺子,定要把他给高薪挖过来,她就不必担心经营问题。
“谢谢管事,我知道了。”阿观起身,绿苡替她戴上帷帽后,和管事一起走出内堂。
铺子里有两名女子站在柜台边,伙计替她们把手镯装好,付过银两正准备离开。
可转身那刻,她们看见戴着帷帽的阿观竟像被什么给定住身子似的,而阿观也在看见她们那刻,紧张得手足无措。
两方人马僵立在铺子里,阿观不愿意上前,怕一相认,王府那边会知道自己没死的消息,那个地方,她是走过一遭生死好不容易才脱离,可……那是晓阳、晓初啊,是她的小叮当和贴心人。
只见晓阳歪着头盯着她瞧老半天,然后豆大的泪水顺着颊边一颗颗滑下,看见她的泪水,阿观还能不投降?
但是晓初抢在阿观投降之前,脚步颤抖地朝她走近,晓初用力咬住下唇,满脸委屈。
“主子,你不认得我们了吗?”晓初没有半分怀疑,抓住阿观的手再不肯放下。
绿苡、红霓紧张地靠过来,企图拉开晓初的手,但她用足力气,打死不松手。
晓阳粗鲁,一把推开红霓,从身后抱住阿观,把头黏在她的颈边。
“主子,晓阳很乖,和几个姐姐每天守着您的嫁妆和银子等着您回来,可您心那么狠,宁可让咱们苦苦等候也不肯来找,您不要晓阳了吗?”
晓阳说得可怜兮兮,却被晓初给骂了。
“笨呐,主子哪有不要咱们?她不晓得我们已经不是奴婢,早就搬出王府住到别的地方去,她不是不找,而是想找也有心无力,早就跟月季说要满京城贴告示的,她偏偏不听。”晓初埋怨起月季。
阿观把晓初的话听清楚了,她掀开轻纱,看着晓初。
“你们已经搬到外头,没住在王府里?”
“这不是主子叮咛二爷的吗?说要把所有的财物和嫁妆全给咱们分了,好好过日子?”
晓阳抢话。
“那可不行,东西是主子的,咱们分了就成悖主小偷啦。主子,咱们现在住在您嫁妆里的一处庄园里,那里很宽敞、很舒服,虽然不在京城里头,但坐马车也不过半个时辰的路。
“主子,您同咱们回去吧,我们都把家人给接了过来,您不怕没人服侍,我们会把主子照顾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