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观拧紧眉头,走回她床边,问:“为什么?”
“因为我是大皇子的人,不能让王爷和叶家拧成一股绳,我必须破坏你和王爷,让他与皇贵妃、叶家结下仇恨。”
一个庶女?叶茹观充其量是颗弃子,怎劳得他们这些人挂念。
阿观点点头,没有接话。
赛燕也不期待她说些什么,她淡淡开口,说起故事。
“我是夏灵芝的远亲,我们有一双很相似的眼睛……”
这个故事很长,以赛燕为主角,她从小时候开始说起,故事里面有几个熟悉的老朋友,夏灵芝、何宛心、沈槿香、大皇子……有些故事片段阿观知道、有些不知晓,这些大大小小的片段串出赛燕的前半生,里头分明是阴谋暗算一大堆,却让阿观越听越心疼。
心疼这群女人的傻气,心疼她们错付真心,也心疼齐穆韧不断被算计,就因为他的身分背景、他的才干与能力……优秀分明是好东西,却给他带来无止境的麻烦,连枕边人都可以被安排,他的人生何其辛酸?
她也心疼赛燕,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别人施舍她几分温情,她便当成天大恩惠,为人卖命,天底下不公平的事情何其多呵。
故事结束,她交代完自己的罪过。赛燕目不转睛地注视阿观,说:“我现在没有力气反击,如果你想要的话,随时可以杀我。”
阿观摇头回答,“我救你,便是不希望你死去,我何必救你又杀你,这是在辛苦谁?”
“我谋划过你的性命。”她指出重点。
“所以呢?我也得谋划你的性命?人生的公平不是这样计算的,我问你,以后,你还要杀我吗?”
赛燕失笑,说:“杀人也要力气的,我何必。”
“很好,说定了,你不杀我、我也不杀你,如果你有地方去,伤养好后你就离开,如果没地方去,我们这里少个武功高手,你要是愿意留下来保护我们,我会很开心。”
阿观笑出满脸的灿烂、满脸的真心。
赛燕没有碰过像阿观这种女人,疑心道:“你留下我,不会是想要蹂躏我、欺凌我吧?”
阿观听完后,捧腹大笑,原来疑神疑鬼描述的就是这种情形。
“杀人需要力气,蹂躏人、欺凌人难道不需要?我是个精打细算的,不会做没收益的事。要不要留下来,你慢慢考量,我不会强迫你,大夫说了,要是你有力气下床的话,就活动活动筋骨,让晓阳她们几个陪你四处逛逛吧。”
撂下话,阿观把娃娃拿起来朝赛燕晃两下,说道:“人的心如果能够干净得像孩童,是不是会少却许多烦恼?”
她没等到赛燕的答案,便披起斗篷往外走。
赛燕住的地方离自己不远,月季想跟自己出门,她不允,非要她们各自做事去,月季拗不过她,只好让她自己走过来,反正不过是二、三十步的距离,这一路上又用干稻草把地给铺了,不会有路滑的问题。
阿观走出赛燕的房门,走回自己住的院落,赛燕的事算是告一个段落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进到自己屋里后,她没脱下斗篷便找了张凳子坐下,她托着下巴认真回想,从赛燕的故事慢慢想,想到她的伤,想到在墙角下乍然见到她,自己吓得差点儿往后仰……
她想起来了!
那时候有人及时扶住她,她才不至于摔倒,她被赛燕给严重惊吓住,忘记要回头看扶住自己的是何人,但就算如此,她也感觉到那个人相当高,至少比自己高出半颗头以上。
可当她回过神,才发现身边只有绿苡一个人在,绿苡还小,身量还没长齐呢,绝对不是扶住自己的那一个,所以……那位神秘人物是谁?
救了人,应该光明正大现身,为什么要躲得无影无踪?
阿观认真想过几轮,仍然想不透,只好暂且将此事搁下,指了人说道:“晓阳,陪我到院子里逛两圈。”
“才回来又出去,主子,您也消停消停。”琉芳埋怨道。
过年后,主子的精神便一天比一天好,老太爷说能多走动是好事,最好每天能走上半个到一个时辰。
没想到,主子精神一来,什么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她啊,简直是把过去跑池塘的精力全用上了,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好动的孕妇。
“是你们说每天都要多走动走动,孩子才会长得好,怎又出尔反尔?”阿观觑她一眼。
“那也别太过了,今儿个主子的散步时辰加一加,快两个时辰了呢。”
“连这个都加在一起算?我看让月季把帐本交给你,由你管帐算了,斤斤计较。”
琉芳举双手投降。
“别别别,我看帐本一个头两个大,主子还是别折腾奴婢。晓阳,主子“只能”在院子里逛两圈,好好伺候着,知不?”
她强调了“只能”两个字,晓阳会意,笑着应话,“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晓阳走到阿观身旁搀起她的手,阿观一路走着一路笑说:“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太后娘娘。”
晓阳抿着嘴道:“主子讲话都不防的,这话若是被搬到太后娘娘跟前说,看怎么办才好。”
“人活着,图的是什么,不过就是快活二字,如果连饭都不能自由吃,话不能自由说,岂不是活得太可怜。”
“是,主子说什么都有理,便是歪理也是对的。”晓阳应话。
第六十章 疑心日增(2)
阿观带着她往后院走去,晓阳问:“主子不是说想要在院子里逛逛吗?怎么往后院来了?”
“临时起意想去看看窑场,看几把新壶烧得怎样。”
“不、不、不,主子不能去那里的。”
晓阳像吞了苦药似的脸色难看得紧,月季千叮咛、万嘱咐,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主子接近窑场。
“月季是怕我被浓烟给熏了,可我算算时辰,窑火也差不多该灭尽,放心,熏不着我的。走走走,你要是和月季一样老是大惊小怪的,下回逛园子不带上你了。”
阿观松开晓阳的手,绕过她、迳自往窑炉走去,晓阳看看主子又回头看看屋子,恨恨一跺脚,没辙!她只好乖乖跟上主子的脚步。
阿观一路走一路哼歌,她的嗓子实在是……嗯,很爱家爱国、世界大同。反正她又不是歌星,唱歌纯粹为了讨自己开心,不是愉悦别人,有什么关系。
走近窑场,两个烧窑工人正坐在窑边,阿观靠近想同他们打一声招呼,却在看清楚两人的长相后,心一紧……
他们不是别人,是齐穆韧替自己找来的那两位烧窑师傅,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和齐穆韧有关系?
阿观冷着脸,向师傅们发话后,领着他们回屋。
端坐在椅子上,月季、琉芳四婢,以及陈、王两位师傅,依序站成两排,他们眼底都有几分惶惑不安。
“说吧,琉芳,由你起头。”
“主子要奴婢说什么?”她苦了脸,看也不敢多看主子一眼。
阿观很不喜欢当太后娘娘,可她们这些人的模样,她不当一回太后,还真的逼不出半句真话。
“你之前对我说:“主子,你别担心烧窑的问题,不贵的,反正你捏出来的玩意儿又不卖,纯粹是打发时间,我便找来族里的远亲叔叔,他们手艺比不上王府里那两位,却也差不到哪里去,最好的是啊,他们便宜。”对吧?”
琉芳紧抿双唇,两手在身边攥得死紧,一张脸惨白得紧。
天!主子怎么把自己的话一字不漏全给记起来?主子不老爱说“难得糊涂”吗,怎该糊涂的时候又不肯多糊涂几分?
晓初悄悄偷眼看向月季,月季轻叹,看来把谎言全记录成册还不够,还得先众人沙盘推演,才能让谎话出笼。
说这件事的时候月季不在,琉芳便自作主张说了那段,事后觉得不妥也找不到其他的话来掩盖,只好事后弥补,不让主子踏进后院半步,谁晓得,纸包不住火,谎话越滚越大。
怎么办?她也没法子,可这事不圆起来,日后的麻烦可大了。
轻叹,月季上前一步,低声说道:“主子,您别怪琉芳,不全是她的错,谎话是咱们一起商量出来的。”
“那么真相呢?”
“真相是,晓初和晓阳送新绣好的帕子到铺子里去卖,却在半路上遇着这两位师傅,便多聊了两句,才晓得主子离开王府后,他们就被那边打发出去,因为一直没找到雇主,心里头正烦恼呢,晓初便留下住处,让他们隔几天来庄园问问情形。
“晓初她们回来后,立即找到我和琉芳商量,我们正想着在庄园里盖个新窑,让主子烧点好玩的物件,于是一拍即合,两位师傅找上门后,我们便将人给留下。
“可主子不喜欢提及王府里的大小事,为让主子心安,也为了让师傅们留下来,只好让琉芳撒点谎。还望主子饶咱们这一回,下次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