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他当这里是饭店啊,阿观又想笑了。
阿观试着告诉自己,她不是笑觉神经出问题,而是天性豁达、不惧生死,笑看尘世浮沉,眼界开明了,便是重如泰山的生死大事也轻如鸿毛。
所以这回她笑得大方,笑得不压抑,笑看被齐穆笙吓呆的狱卒们连滚带爬地去张罗齐三爷的命令,心想,权势还真是好东西。
不过一个时辰工夫,干净屋子就摆弄出来了,那屋子干爽不潮,不只有桌有椅有床有褥,连梳妆台、脸盆架子、小柜子全给弄上,他们想得周到,还用长长的布围出一小块地方,让阿观可以洗澡更衣。
齐穆笙这才脸色缓和,拿出一张百两银票交给他们,“好好照应王妃,日后三餐万客楼的伙计会定时送过来,你们别想从当中捞油水,下回爷过来,若是见着王妃瘦了,她瘦一钱,爷就从你们身上给刮下一两肉,明白没?”
他的口气威风凛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齐穆韧那个威武大将军。
“是,奴才一定照办。”狱卒们瞄了眼银票,眼睛发亮,笑得阖不拢嘴,也不枉他们将头头小妾屋里的东西全给张罗过来。
“行了,下去吧。”
狱卒们恭敬地退出牢房外,齐穆笙把晓阳让他带来的东西给一一归位,不多久,桌上有笔墨纸书,柜子里有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阿观看见那些胭脂珠翠、白玉霜、美容乳时,忍不住笑出声,“关在狱中还上妆的,我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念天地之悠悠……”她收口,后面那两句实在不宜。
“全是你“亲人”们的用心,废话别多说,我离开后,先把药给上了,下回我过来,若是你的伤还没好,恐怕再送进来的不是这些瓶瓶罐罐,而是你那四个丫头了。”
“知道,我会好好照料自己。”
齐穆笙点头,转身离去,走到牢房门口,他脚步迟疑地转身,忍不住问了句,“嫂子,无论如何,你都没办法与何宛心共事一夫吗?”
阿观梗了喉,这个时候还问这种话,他是疯了还是傻了,就算她念头转换,也没有这等机会了吧?不过,她依然实话实说。
“三爷觉得,把老虎和山羊关在一起,几天后会出现什么状况?”
和和美美、双兽同乐的情况是别想了,他也实话实说,“会剩下一只吃饱的老虎和一副山羊骨架子。”
阿观认同他的答案,点头。
“你是老虎还是山羊?”
“你说呢,谁看起来比较像是待宰的模样?”
他无奈地指指她,阿观又是百分百认同地点了下头。
他叹气,像是保证又像承诺似的说:“放心,爷定会给你出这口恶气,爷在此发誓,会把你这只山羊完好无缺给救回来。”
这回她不认同了,所以敷衍笑两声,不再言语。
齐穆笙看看四周,再叮嘱狱卒们几句,让他们把阿观当姑奶奶伺候着,才安心离开。
凝视着他的背影,阿观深吸气,再将那口堵在胸口的气慢慢吐尽,齐穆韧有何宛心,齐穆笙呢?人生总要爱过那么一回才不遗憾,她但愿他也能轰轰烈烈爱一遭。
第四十九章 拆了皇子府(1)
在皇帝的要求下,文官们各自呈上了整肃吏治、处置贪腐官员的章程,只是众人没想到皇上第一个开刀的竟是叶家。
但即使当着文武百官面前处置了叶定国,皇帝还是满脸不悦。
叶定国吃定皇帝心软,他不替自己的贪渎分辩半句,口口声声痛骂自己、磕破他的老额头,让人心生不忍。
当所有臣官都以为这回皇上定是要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不看僧面看佛面,为四皇子的前程留下一个机会时,皇帝咬紧牙关,坚持免除叶定国的丞相一职,而十几名查证出有贪渎事实的叶氏子孙,一律除官入刑,至于散播谣言、造成军心不安的叶定华,则被判流放。
叶家至此是一败涂地了,听见这个消息,皇贵妃晕了过去,急召太医,四皇子匆忙入宫,想替叶家求情。
四皇子不求情还没事,这一求,让皇帝更厌恶上几分,自己的二皇兄被贬为庶民的时候,他非但没出面求情,事后还在府里邀集一帮狐群狗党彻夜狂欢。
怎地,叶家的血缘还胜过皇家血脉,若他是这么想的,无妨,就让他去当叶家子孙,好好承欢叶定国膝下。
一番斥责后,皇帝将四皇子赶回去,命他闭门思过。
下了朝,皇上没往福安宫探望叶茹秧,对他而言,没将她和四皇子入罪,已是手下留情。
皇帝绷着脸前往御书房,远远地,王顺看见齐穆韧还跪在御书房里头,那两道眉毛扭曲成团,王爷这回是怎的,非要同皇帝杠上吗?皇上心情差得很,他就不怕牵连还在狱中的妻子?
皇帝也看见齐穆韧了,他冷着脸走进屋里,这才发现齐穆笙也跪在齐穆韧身边,看见齐穆笙,皇帝脸色稍霁。
齐穆罜给宥家置办屋宅、塞银两的事,他知道了,他也知道齐穆笙在宥家临行前那一番真心实意的劝慰。
齐穆笙要宥家好好作为,千万别因此失志丧气,断送自己的人生,他要宥家振作、要他以自身才能,另创出一番事业。
这才是兄弟啊,这才叫做亲情,为什么齐穆笙、齐穆韧能够做的事,其他儿子就是做不到?
宥莘在府中彻夜狂贺同时,与宥家一母同胞的宥宾闭门不出,生怕皇上迁怒自己,连半两银子都没送上,其他几个年纪小的也是噤若寒蝉,不敢表示,唯有宥钧……皇上叹口气,他还懂得让妻子偷偷给二嫂塞东西。
皇帝大步走进御书房,随侍在侧的王顺立刻递上茶水,悄悄地与齐三爷对上眼,他微微摇头,王爷和三爷不该挑这个时候惹事,皇上心情不顺呐。
齐穆笙明白王顺的意思,可这会儿实在顾管不上。
坐在桌案后,皇帝炯炯目光迎向两兄弟的注视,一个满面疲惫、胡碴冒了满脸,从窗外投射进来的日光,将他的侧影修剪得分外清俊孤瘦,两道超拔凌锐的鹰眉紧蹙,一个则是脸色苍白,长眉斜飞,一双眼睛雪亮却隐含愠怒,好像谁欠他几百万两银。
这是对天子的态度吗?自己竟纵容这两兄弟目中无人至此?一个恼火,皇帝大掌拍到桌面,怒声问齐穆韧,“你递条子告假了吗?谁允你不上早朝的?”
齐穆韧没有回答皇上的问题,却是一揖趴伏到地,重复着说过无数遍的句子。
“恳求皇上饶阿观一命。”
哼,谈判不成就不喊父皇了?还真是现实得厉害啊。
皇帝烁亮的目光盯住齐穆韧,凝声说道:“怎么饶?她毒害的可是皇贵妃,朕饶了她,这世间还有道理律法吗?”
“皇贵妃身子无恙。”齐穆笙插进话。
“难不成要皇贵妃死绝死透了,朕才能严办叶茹观?”皇帝冷冷一哼,说道:“别忘记,这个罪名是你亲手替她套上的,在你做出决定那刻,便造就了她的下场命运,穆韧,放手吧,她已经不是你的阿观。”
“我不会放手的,她是我的妻子。”
“要朕提醒你几次,叶茹观已经收下休书,她和你靖王爷再无半点关系。”
“那纸休书,我不认。”
他捏紧拳头,额头青筋暴张,那不是休书而是烙铁,狠狠地在他胸口烙上无法抹灭的疼痛。
“那不只是休书,还是朕亲盖上大印的圣旨,在你眼里,连圣旨都可以不作数?”
皇帝口气冷厉。
后悔吗?可惜天底下啥药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
“皇上只是要一个人顶罪罢了,微臣愿意顶下这条罪名。”齐穆韧迎视皇帝,口气里有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怎么顶,朕还有大把差事要你去做。”皇帝口气很硬地说。
“阿观一死,微臣立刻退隐朝堂。”齐穆韧口气更硬,他坚持立场,坚持保住阿观。
“为一个女人放弃利禄功名,你脑子坏了吗?”他眉心蹙起三道锐利竖纹。
“阿观于微臣,不只是女人。”齐穆韧还他一个乖张孤傲的眼神。
别开脸,皇上不欲见他。
“争执这些无益,这案子朕已经交办下去,待李庆文几个彻查清楚后会拟个章程上来,届时要杀要关,朕会让王顺知会你一声。”
听见皇帝此话,齐穆笙忍不住扬声道:“还彻查?李庆文没审,已经有人去审过一回,连供词都已经出来,只等着把阿观打死、按上指印便是罪证确凿,若非臣及时赶到,现在二哥已经入狱,而我得去替嫂子收尸了。”
“齐穆笙,你在说什么浑话?”他快被这对兄弟给活活气死了,生一堆儿子全是不省心的。
齐穆笙也不争辩,仅是从怀里掏出程氏的供词呈上,王顺接手,摆到皇帝面前。
方才一下早朝,他赶着在皇帝前头进入御书房,来得太匆忙,狱中之事尚未对二哥说分明皇上便到了,因此听了他的话,不只皇帝坳了双眉,二哥也怒目瞠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