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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剪着剪着,拿起来端详,之后继续又修整。

  “不关你的事!”

  “只要是砚城内的事,都由我所管。”

  她轻描淡写的说,将灰纸留着一刀未剪,朝岳清抛去,只说了一字:“圈。”

  灰纸落地成了灰衣人,全都长得一模一样,个个袖手相连,将岳清困在圈子里。不论他左冲右撞,又咬又抓,灰衣人们就像铜墙铁壁,最后又饿又累的他,挫败的倒在地上,流着口水饿到直抽搐。

  “你这舌头是哪里来的?”姑娘又问。

  “如果我说了,你就不能藏着那些么鬼。”

  饥饿蒙蔽理智,他还要讨价还价。

  姑娘歪头,神情略微稚气,弯着红唇甜甜一笑。

  “好。”

  坐在一旁的男人虽然吃惊,却没有说话,反倒挑起浓眉,露出莞尔的神态。

  “是万寿桥老屋里,一个饿鬼给我的。”

  岳清匆匆说,舌头又滚出嘴,朝着姑娘所索讨。

  “快把鬼放出来,我要吃!吃到一个都不剩!”

  “我没说要让你吃。”她伸出手,银剪的光芒闪过,才轻易的一剪,就把连日为非作歹的饿鬼舌剪断。

  岳清发出惨叫,捂着嘴巴翻滚,一缕缕的魂魄,却从他的指缝间溜出来。张家十八代的祖宗,还有张掌柜都逃出来,飘在一旁怨恨的看着他。

  “按照约定,我这就把鬼放出来。”

  姑娘放下银剪,掀开瓷盖,敲敲茶盏边缘,浸了茶水的鬼魂们,逐一飘出来,都绕着岳清转啊转。

  翻腾的饿鬼舌失去凭依之后,渐渐失去活力,最后终于不再抽动,烂糊糊、绿黏黏的软瘫在地上,而舌头被剪的岳清,喉咙也陡然束起,紧得无法喘气,挣扎一会儿后就窒息而死。

  他的魂儿飘怱怱的,刚从脑门冒了个头,就被张掌柜一个箭步上前,三魂七魄全拉出来,牢牢掀着不放。

  “同样都是鬼,你们可要好好相处。”

  姑娘和善的吩咐,让众鬼一批又一批的涌上去,把新么淹没不见。

  黝黑的强健手臂,从后方探来,将她抱回圈椅上。

  “以后,可别再忘了穿鞋。”

  比起岳清的下场,男人更在乎她赤裸的双足上,难得的沾了些灰尘。

  大厅角落,没能来得及跟上替姑娘垫脚的木莲花瓣,因为自责而枯萎,鲜妍的颜色变成深褐,连香气也消失,被灰衣人收拾走了。

  “知道了。”

  宛如十六岁少女般清秀的容颜,仰望着男人的脸庞,微笑回答,娇娇的伸出双手。

  “抱我去洗脚。”

  男人弯唇一笑,欣然同,抱起轻若羽毛的她,往大厅外走去。

  之后,姑娘派灰衣人去老屋察看。

  灰衣人日夜不离,守候了十多天,却始终没看见饿么出没。

  从此之后,那间老屋也不再闹鬼了。

  伍、借过(1)

  太阳从东方升起。

  润暖的晨曦,映得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耀眼如金。冻了一夜的冰雪,在暖阳下化为涓涓细水,一滴滴从山巅淌润而下,汇集在雪山下,流入形似如砚的城。

  看似平常的早晨,其实并不平常。

  勤奋的人们,在今日都停下工作。

  卖饼的没开炉、卖菜的没采菜。卖符咒的没有磨朱砂、卖衣裳的没有穿针线。该是白昼工作的,起得特别早;该昃夜里行走的,熬到天亮还不肯阖眼。

  不论是人与非人,全都兴致勃勃,忙着要在今日出游。

  就连木府里也忙碌得很。

  灰衣丫鬟们在绣榻旁,等到姑娘终于揉着眼醒来,才连忙上前,轻手轻脚的扶她坐起,侍候着洗潄、梳妆,直到乌黑的长发,也用玉梳整理妥当。

  之后,她娇慵的穿上绸衣、套上软靴,离开闺房的同时,漫不经心的用衣袖,拂过门外盛开的茶花。

  灰袖先被染红,而后润艳的色彩,很快浸染整件绸衣,映衬着姑娘的肌肤更是白晳细致、吹弹可破。

  灰衣人等在门外,树下备好舒适桌椅,还有冒着烟的热茶,以及做成各种茶花模样的点心。朱砂紫袍、绯爪芙蓉、花鹤令、粉霞、红露珍、九蕊十八瓣、滚绣球等等,全都芳香可口。

  当她坐下之后,灰衣人奉上一钵泉水。

  “时间到了。”

  姑娘望瞭望天色,接过那钵泉水,往铺着石砖的庭院,挥袖酒出,一滴都不留。

  溅洒的泉水,落地后就渲染开来,彼此连接再连接,不仅变得愈来愈广,更变得愈来愈深,没一会儿就化作深深的水泉。

  只是,泉水映出的,却不是庭院里的景。

  水的另一面,有着古老的石砌栏杆,栏杆旁是等待已久的众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人人都仰高着头,望向边的大合欢树,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深深的期盼。

  泉水的那一面,挤满了人们,泉水的这一面,姑娘所坐的桌椅,虽浮在水面上,却像是放在石砖上般安稳,她舒适的喝着热茶,尝着点心,半点都不心急。

  可是,等了又等的人们,开始不耐烦了。

  “蝴蝶呢?”

  卖饼的问。

  “蝴蝶呢?”

  卖符咒的间

  “蝴蝶呢?”

  卖衣裳的问。

  “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蝴蝶还不来?”

  白昼工作的、夜里行走的异口同声的问道。

  一声又一声的疑问,在水面引起涟漪,涟漪涿渐扩大,让水面的映景,终于变得模糊变形。

  正午过后不久,穿着黑衣的男人来到木府。

  他有着一双如火球般明亮的眼睛,不论衣裳内还是衣裳外,都缠着一圈圈的药布,保护脆弱的肌肤,不被外力所伤。

  虽然极度不情愿,但是接到召唤,他还是来到木府。

  只是来是来了,他的脾气可差得很。

  “找我来有什么事?”

  见到坐在大厅里,悠闲的拿着绣框,用银针刺绣的少女时,他的双眼更亮,几乎要喷出火来。

  严厉的喝问,没让捻着银针的小手错绣任何一针。她仍旧慢条斯理,在素白绢布上一针一线,绣着含苞的花蕾。

  “喂!”被冷落的男人怒叫。

  她还是不理。

  “喂!”

  怒吼声回荡大厅,站在圈椅两旁,抱着各色绣线的灰衣丫鬟,被吼出的强劲声息吹得飞出窗外,各色绣线落在地上,缤纷紊乱。

  绣花的姑娘,却连一根头发丝,都静垂未动。

  “黑龙,你迟到了。”她终于开口。

  “没有。”他坚决否认。

  看似十六岁,却不是十六岁的姑娘,轻轻搁下绣框,视线望向黑龙,以脆嫩的声音说道:“我说有。”

  他气急败坏的嚷着。

  “你诬赖我!”这可是奇耻大辱。

  清秀的脸儿上,满是无辜的神情。嫩如水葱的指尖,指着桌上摆放的小盆茶花。

  “你明明就迟了,足足有一朵茶花绽放的时间。”

  气愤的黑龙,转头瞪视茶花。

  花儿却是有恃无,即便被恶狠狠的瞪着,非但开得灿烂依旧,就连含苞花蕾们,包括绣框里的那朵,为了讨好姑娘,也争先恐后的放,朵朵都娇艳欲滴,芳香浓郁。

  脆嫩的声数着。

  “啊,不,是两朵、三朵、四朵、五朵、六朵──”就连绿叶也努力挪凑,挤成花朵的模样,硬是要跟着凑热闹。

  身为龙神的黑龙,从未受过如此欺侮。他握紧双拳,恨得咬牙切齿,但视线扫见刻意被搁在盆栽旁的墨玉,就算再气恨,也只能忍气吞声。

  听不到抗议的声音,姑娘亲切的问。

  “怎么不说话了!”

  她巧笑倩兮,态度关怀有加,仿佛舍不得让黑龙受一丁点委屈。

  黑龙硬生生把怒气咽进肚子里,顺带咽下去的,还有他曾经坚不可摧,如今却被戏弄得支离破碎的骄傲。

  “我迟到了。”他把这几个字。从牙缝中挤出来。

  “看嘛,老实承认多好。”

  姑娘欣慰的点头,红唇弯弯,宽宏大量的赐予原谅。

  “记着,下次可别再犯了。”

  “找我来有什么事?”

  他耐着性子问,因为过度忍耐,眼珠慢慢鼓起,终于咕溜一声滚出来。他连忙一把接住,把眼珠按回眼眶里。

  “没事就不能找你来?”她无辜的眨眼,略过问题不答,反而笑吟吟的闲话家常。

  “你在水潭里,难道有别的事要忙吗?”

  她拿起桌上的墨玉,好整以瑕的把玩。

  咕溜咕溜。

  两颗眼珠都滚出来了。

  他把眼珠按回去,却发一时错手,把左眼珠按进右眼眶,把右眼珠按进左眼眶,只好挖出来,再各自放回原位。

  双手双眼虽然都忙着,但双耳还是空闲,就听到那脆嫩的声,如最纯净泉水,慢吞吞的流淌进他耳里。

  “每年的今日,蝴蝶会在城南二十里外,一处泉水涌出处聚集,那泉水就被称为蝴蝶泉。”她轻声细语,娓娓道来。清澈的双眸,望向庭院里,因人们的抱怨而震动不已的水面。

  “但是,今年蝴蝶却不见踪影。”她的小手撑着下颚,轻叹一口气,遗憾的说着:“唉,不能临水观景,就连这些点心,吃起来滋味都不如往昔,浪费了茶花们的心意。”

  黑龙动也王动,等着她再往下说,却瞧见若无其事的她端起茶盏,掀开瓷盖后,先拂了拂茶叶,再静静的喝着喝着,直到整盏茶那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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