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威胁凌厉得让那些下人们背脊全都窜起一阵凉意,虽然他们或多或少都收了康姑娘的好处,也知道主子己经向康家说亲,但事情终究还没有成定局,康姑娘目前的确连半个主都算不上。
说到底,大小姐才是长孙家的小主儿,他们这么拦着,若是晚些主子醒了,追究下来,康姑娘能为他们担待吗?
在心里很快地分析一回利害关系,原本冷着脸的下人顿时露出一抹讨好的神情,朝着车元玉说道:“不如,我进去看看主子醒了没,请示一下再来回复行吗?”
“嗯!”看来是个机灵的下人,她只不过点了一下他就开窍。
车元玉领着己经收起泪水的弄儿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相信,长孙承音一定会见她们的。
车元玉牵着弄儿的手,怕惊扰了长孙承音似的,两人踏着轻缓的步伐进入屋内。
她的手才放开,弄儿便猴急地爬上床榻,一双水眸望着长孙承音,咬着唇小心冀翼的问道:“爹,您还好吗?”说着,一颗豆大的泪珠也跟着落下,惹人一阵心怜。
“爹没事。”长孙承音微笑安抚她,终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怎么会不疼?冷落了弄儿,只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当一个爹啊!
“真的吗?”弄儿眼角挂着泪珠,虽然得到爹的保证,却还是忍不住忧心,看了爹半晌后又想起了车元玉的话,便问道:“爹可不可以让弄儿瞧瞧?”
这丫头怕是吓坏了吧?
长孙承音心疼地轻轻领首,任由女儿在他的身上东翻西瞧,确定爹亲是否安好。
就在弄儿翻起他右臂的衣袖时,一条清晰的疤痕毫不遮掩地落入车元玉的眸中,令她心神一震。
真的是他?
尽避心里已经有底,但当亲眼瞧见那道能证明他身分的疤痕时,她还是无法克制的震惊。
“你在担心我吗?”看车元玉脸色阴晴不定,直勾勾地望着他,长孙承音不禁脱口而出。
他向来不是弱不惊风的男人,挨了廷杖二十也没啥大不了的,当初更是毫不犹豫地计划此次的计谋,只是他倒没想到自己的苦肉计对八王爷一党成功与否都不确定,反而先招来了弄儿的泪眼汪汪和车元玉的满目忧心。
“我……我没有。”一向对他说话不留情面的车元玉,此刻在回答时突然一顿,再无昔日那种气势。
“喔?那是有事?”意识到她的异样,他不管弄儿还在他身上翻来看去,关心的问道。
“我、我没事。”她勉力自持,用最镇定的语气说道。
心情太紊乱了!在她还没决定好该怎么做时,并不想让他知道她己经想起、也认出了他是谁。
“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说着,本来趴躺着的他竟要掀被下床,探手欲模她额头,看是否着了风寒,否则脸上怎会如此苍白。
“你别动。”见他如此轻忽自己的伤势,只顾着关心她,她眉头一皱,连忙往前走一步制止他。
长孙承音停下动作,望向她的眼神深浓,除了关怀,还夹杂着一抹像是温柔的情绪。
迎上那日光,车元玉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心慌意乱中,她口气略显粗鲁地说道:“我没事,再说,你该关心的是你自己吧?”被人打得血肉模糊的人是他,他干么一直顾着她啊?
她有些不自在的撇过头,不想正视他火热的眸子,她怕……怕自己会因为他那关爱的眼神而万劫不复,自瞧见他臂上那道她一辈子都不会忘的伤疤后,她的心便无法再如以往一般平静无波。
“廷杖二十不是开玩笑的,若是不小心照顾,伤口久久不愈,到时要了小命也是有可能。”终究,她还是忍不住地喃声提醒着他。
“放心吧,这不过小伤罢了。”虽然她的态度别扭,但他仍能感受到她叨念底下的关心,!丝欣喜蓦地自心中窜出来。
即便不知道她的态度为何改变,但肯这样和颜悦色地同他说话,他己感到很开心,也心满意足了。
她光是一点小转变,便足以让他喜不自胜。
第6章(2)
“什么小伤?廷杖二十是小伤?!”纵使心里还没决定自己是该继续恨着他,或是让感激抵过他做的事,放下仇恨只记恩情,听到他的话,车元玉还是不禁责备的低嚷。
她听她爹说过,那些皇宫禁卫军个个身强体壮,以一挡十,所以二十廷杖要是狠一点要了人命也不是不可能。
更何况方才走来的路上,她亲耳听到下人们窃窃私语讨论着他的伤势,说是惨不忍睹……
“真的只是小伤,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只需要为我照顾好弄儿便行了。”转头见还巴在自己身侧的弄儿,长孙承音爱怜的一笑,开口问道:“弄儿现在亲自确定了爹没事吧?”
“嗯。”弄儿有些退疑地点了点头。
看见女儿眸中不掩饰的忧心,长孙承音眼神更柔了,微微一笑正想再说些什么时,车元玉却己经先一步朝弄儿招了招手。
“弄儿,既然你爹说他并无大碍,那咱们就该回去念书了。”
弄儿听话地翻身下床,将小手伸进车元玉的手心中,乖巧地站在她身边,跟随着她的步伐离去。
看着眼前那仿佛是母女般的两人身影逐渐远去,长孙承音的心悄悄激动着,可是现在的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照计划把戏演完,珍惜地将这一幕仔细收妥在自己的心底。
小小的院子,有几株参天的古木,耀眼的阳光只能透过树缝,斜斜地洒进屋前的空地中。
这儿的环境与之前相比,简直只能用“简陋”来形容,可车元玉却己经很满足了,毕竟这屋子虽然小,至少能够挡风遮雨,还能让她爹好好的养病。
今日心烦意乱的她找了个时间出王府,除了是想看爹的身体是否安好外,也是想暂时脱离那让她两难的情境。
但当到了家门口,她却伫足不前……她要怎么面对自己的父亲呢?
若非是长孙承音,她车家不会落到今日的田地,偏偏长孙承音又干她有恩,报恩的念头在这些年来一直隐藏在她心中……她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无解的问题再次在她心中纠缠,原本要推开院门的手退退不动。不认为现在这个时候自己能问心无愧的面对父亲,所以她回过身,满怀心事地缓缓步回大街上。
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她却突然止步,站在巷口,她怔怔地望着那条己被封死的巷子,里头或坐或卧地躺了几个浑身脏污的乞儿,记忆就这么如流水似的涌进她的脑海——
六年前,她还只是个半大不小的姑娘,某日才出家门在街上逛得欢快,就见一辆急驶而来的马车在大街横冲直撞,她看到一个小男孩贪玩没注意到马车,想也没想地便扑上前去护住他,但急驶中的马车并没有停,若不是长孙承音仗义的飞身靠近,出手拉了她与小男孩一把,只怕那时她早成了车下亡魂。
也是同一天,她又因为怜惜一个小乞儿,阻了人口贩子拐小乞儿去卖的计谋,因此得罪对方,在走进一条小巷时被早己埋伏在那不怀好意的人口贩子给捉个正着,对方不只想砧污她,还放话要把她卖进青楼,也是他及时出现打退对方,才让她免于被掳走贩卖的命运,更让她不需为了护住自己的清白而自栽,只是为了顾她,他分身乏术,那时还不小心被其中一人用刀划伤手臂……
她曾经想过干万次,当他们再相见时会是怎样的情景,可却怎么也没想到再相逢时,她竟无法认出他,甚至还因父亲怨怪他,更不想与他和平相处……
心,蓦地浮起一股酸涩,她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人,如果明知有恩而不报,她自己都会不原谅自己,但是……他对车家做的事又如何解?她究竟该怎么做呢?
“元玉姐姐……元玉姐姐……”
不远处传来几句轻唤,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抬起眼,看见正踏着轻快脚步而来的崔妙禾。乍见好友,她的脸上终于泛起一抹真诚的浅笑。
“你怎么来了?”
“今天我好不容易才磨到爹让我出门,本来想溜去找你,谁知道还没走到你家,便看到你失了神的往这儿走,所以就连忙追上来啦。”虽然家里也受牵连,一时风声鹤唤,让崔妙禾出门难上加难,但以她的性子,自然会想办法把握机会跑出来。
“今儿个来找我,有什么事吗?”车元玉淡笑问。
这阵子她都在忙着安置父亲和照顾弄儿,也真的好一段时l可没见到妙禾和君吟两个姐妹了。
任由崔妙禾亲昵地拉着手,叽哩呱啦地诉说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明白这丫头的怨念显然还真不少,车元玉始终只是带着抹浅笑倾听,那笑容柔和了她本就清丽的脸庞,竟让崔妙禾看得痴了。
好久……不曾见过这样的元玉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