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禄至脸色大变,心痛得眼前发黑,几乎站不住脚。
“大姊为什么会吐血,姊夫的金丹不是……”汤知秋惊得脸色发白,身体颤抖了起来。
一道白影倏地消失,没人发现白狐不见了,大家都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惊住,震惊后拔腿直奔,谁也不落下。
她就要死了吗?
不是还有两年的时间,为什么她的身体已经这么不中用了,虚弱得连想抬起手都那么困难?
好多好多的血,那般猩红,那样的止不住,像地底喷出的泉水不断外溢,她感觉到血的腥味扑鼻而来,杏色襦衫被染红一大片。
可是她不想死,她还有好多的事要做,秋弟才十二岁,他怎么支撑得了整个汤府,百来口的生计会压垮他的。
她多想看他高中状元、衣锦还乡,再娶一名如花美眷,帮汤府开枝散叶。
还有相公……阿禄呢!他在哪里?
她好想问他一句,后不后悔娶了她……
“娘子,你醒一醒,不要睡了,我来了,我在你身边,不要怕,睁开眼,你的时候还没到……”
是他吗?他来了。
“你会没事的,娘子,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死……”
意识模糊间,汤负心仿佛看到一道白光,她想朝前却被白光往后吸,她慢慢睁开眼。
“……我……我死了吗?阿禄……”
“没死,还活得好好的。”只差一步,她离死亡那么近,近到他差点肝胆俱裂。
原来凡人的不舍是这般剧烈,让他感受到锥心的痛。
她很用心、很用心的看清眼前朦胧的影像。“你……你骗我,你说我……我的死劫是十九岁,可是我才十七岁……”
“你不会死,有我在,想死没那么容易。”
“两年……两年后还是会死……你……怎么救……”早死、晚死都是死,救了也徒劳无功。
只是她放不下,放不下……
第8章(2)
“不要说太多话,保存体力,等一下药就来了,服完药你就没事了。”禄至不管有没有人瞧见,一指抵住她眉心,输送真气稳住她的气息。
她想笑,却成了呜咽。“让我说,再……再不说就没……没有机会了,我……我要告诉你,我不……我不爱你,但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有你……有你我死而无憾,但是我不爱你……不能爱……爱你,我死了你……不怎么办?不……能爱……”
她给不了一生一世,所以不能爱。
因为……怕辜负呀!她拿什么去爱?没有明天的人注定是伤害,她不想害死真心对她好的人。
“娘子,傻心儿,你已经在爱了……”多美的心,连到了最艰难的时刻都不忘惦记旁人,让人不要记挂她。
“……不,不爱,我不爱你,阿禄,我只是想……有人陪我等死……我害怕一个人……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她想要一个温暖的怀抱。
“好,不爱,但是我要告诉你,我从不觉得陪你是一件为难的事,我的心很欢喜,你让我有动心的感觉。”为一个人心动,为一个人牵挂,他的心是丰足的。
“阿禄……”汤负心眼眶红了,面无血色的苍白脸上有道湿意滑过。
“别说话,药来了,你先等一下,一会儿就好了。”
汤负心隐约看见弄梅端着一碗黑稠的汤药立在门口,她看到夫君走过去,一会儿再回来时药碗换到他手上,一旁的弄春在哭,画眉和写翠眼睛也红了,用力捣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她们的表情这般难过?是她病势加重,连药也救不了的无药可就,还是……
“心儿来,张口,把药喝了。”禄至亲自把药送到妻子嘴边,一匙一匙地吹凉了再喂。
恍惚间,她仿佛闻到很浓的血腥味。“这药用了什么药材,和以往的味道不一样。”只喝了一口,她便有反胃欲呕的恶心感。
“先别问,喝了再说。”
察觉有异,汤负心吃力地撑起身。“那到底是什么药……等等,你的手指上有血……”
骤地,她喉头一紧,未语泪先流,她看见一道血痕从他腕处蜿蜒流下,她撩开他的袖子,刀割的伤口赫然出现在眼前……
“你……你用自己的血入药?!”他……他为什么……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她回报不了,回报不了呀!
汤负心无声地流着泪,怎么也不肯喝下掺和人血的汤药,她承受不起这份刨心的大恩。
“和你吐出的血相比,我这不算什么。”他朝穴道点了几下,血止住了。
她沉重地低叫,“你不痛我很痛,我的心痛,我不要你用自己救我,我不要……”她不要他的心,不要他的情,不要他的关心,因为她什么也给不起。
禄至轻笑出声,细细抚着她柔顺青丝。“傻心儿,你要压抑自个儿的情感多久,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何必把真实的自己藏起来,温柔的你多弥足珍贵,我被你迷住了。”
“你……你还嘲笑我……”她又气又难过的瞪他,不敢相信这人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他怜宠地笑道:“玉阳草性烈,有固本强身之功效,它能解你体内的毒,化瘀去堵,可你的身子无法化开药性,我是修道中人血性温,两者中和方可缓和烈性,一举拔毒。”
“你……你说我中毒了?”怎么可能,她已许久不曾服药,膳食以温和为主,从不食不明之物。
禄至玉润的黑眸流露出冷意。“有人在你的饮食中下毒,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叫红花开。”
“红化开?”
“一种会让人吐血而亡的剧毒,一刻内未服解药必死无疑。”那人心思之歹毒实为罕见,没让人活命的打算。
“谁会下毒害我?我从没害过人……”到底是谁下的手,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置她于死地?
她原本就是短寿之人,自幼病痛缠身,就算不害她也活不了多久,何苦多此一举,徒增罪孽?
“先把药喝了再说,留着命才能找到凶手,不然你死也不瞑目。”他趁机取笑她。
看了他腕上的伤口一眼,汤负心闷不吭声地吞下他亲喂的汤药,眉头深深一蹙道:“很苦。”
“良药苦口。”
幸好狐小小盗来了玉阳草,看到他突然消失又出现时叼着玉阳草,他赶忙让人把仙草熬成汁,而后他割破自己的手让血流出,血滴入碗里混成一碗,这便是救命的汤药。
“我讨厌你。”她闷闷地说道,低着头不看任何人。
“我知道了。”他的娘子口是心非。
“我也不爱你。”不爱他,一点也不爱。
“好,不爱。”说着傻话的小娘子。
“我要把你赶出去。”她不要看见他,她的心会痛。
他顿了一下,抬眸看她一眼,随即又垂目。“可以,我自己再走回来。”
她一听,心口一窒。“你……你这个人……我说得这么多,你不觉得生气吗?我说一觉你应一句,还赖皮,走了还回来干什么?”
他要是不走,她无法克制自己不去爱他,这么般好的男子谁能不爱?
可是她怕……
“因为你哭了。”柔润而修长的食指伸向盈盈水光的眼下,一滴珍珠般晶莹泪水滴落指上。
“我哭了?”怎么会……一滴一滴的泪珠滑过脸庞,她这才明白自己有多么不舍他,失去他是她一生中最大的伤痛。
禄至将碗放在几上,伸手将她拥入怀中。“这言不由衷的话说多了也会当真,你心里明明舍不得将我推开,为什么却要逼自己说出违心话,让别人以为你无心,是个薄情寡义的狠心女子?”
她推着他,无力地捶打他。“谁说言不由衷,这就是真话,比金子还真,我要你走,你走你走,不许留下,我要休了你。”
“休了我?”他失笑,扬起无奈又纵容的嘴角。“你不能休了我,自古有男人休妻,没听过女子休夫。”
“你……你是入赘的,不算,我可以休离赘夫。”她怕了,不要他瞧见她死前可憎的模样,更不要他难过。
“谁说我的赘夫的,当初可有言明?你是妻、我是夫,我只是借住丈人家的女婿。”想休夫,行不通。
“根本是无赖的说词,大不了和离,我给你一笔银子走人,你也不吃亏。”
幽然地一叹息,禄至一吻落在她微凉的唇瓣上。“喝完药有气力了,开始和为夫的耍起性子了。”
“我不是……”咦!她的手能动了?
她感觉到一股热流在身体内流动,每流经一处她的不适便减轻一分,胸口也舒畅了。
“我知道你只是害怕我不能陪你走到最后,担心你走后,我能不能承受丧妻之痛,你说不爱我是因为你已经爱上我,而你不能爱我是同样的道理,你不要我对你生了情又得忍受失去的痛苦,你要一切到此为止,谁也不会因爱受到伤害。”真是傻得令人心疼。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怎么能如此懂她,这样要她怎么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