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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她是商府买进门的丫鬟,并未签终身契,十年一到便可出府自行婚配,主人家不强留她做到老死,还会额外给她一笔嫁妆。

  十三岁入府便伺候大她两岁的少夫人,直到今日十七岁,她还有六年才到期,名义上仍是商府家婢,得服侍主子。

  虽然商别离已签下和离书,与安玉儿再无夫妻关系,可他心里仍瞧不起女人,认为下堂妇一旦在外头吃不了苦头,受了罪,娘家回不去了,到了最后还是得回头求他,给她一个栖息之所。

  到那时,不是他欠人情,还能展现他的大度和宽容,而她也被磨去娇蛮的性子,想再回来只能任他摆布,不再是那个凡事颐指气使、恃宠而骄的娇娇女,为妻为妾但凭他一句话,没人可以再挟恩索惠。

  这也是商别离最恨的一点,当初是因为身子不济被迫娶妻,若是没有冲喜的恩情横亘其中,他不会拒绝与妻子圆房,甚至也是段美好佳话,毕竟安玉儿长相不俗,明眸皓齿,凡是男子少有不动心的。

  他没让胭脂留在商府,反而故作大方的送予“前妻”,是有意彰显自己并未苛待下堂妻,他和离后再娶是形势所逼,并非宠妾灭妻,为了另一名女子而容不下发妻。

  不过也有充当眼线的意味,用来得知无缘妻的一举一动,好让他第一时间内掌握她所有的动静。

  “以后改口教我玉夫人,离了这扇朱漆大门后我便再与他无瓜葛,两人相见不相识,形同陌路。”安玺玉不只嘴说得无情,内心也对所谓的丈夫一点感情也没有。

  能有多深的情意呢?

  打从她一睁开眼瞧见杏色床帐,恍若作梦地看到梨花木雕黄莺月洞大床,以及吓得她半死,古色古香的圆桌和三脚花几,她懵了好一会儿,不敢相信她真穿了,还当在梦中,她睡一觉醒来便会回到原来十坪大的小套房。

  她花了好几天去消化,去说服自己,她还把大腿掐到瘀青、会痛,才证实眼前所见的一切不是梦,一场要命的地震把她震穿到这个不知名的国家,没听过的历史和人文搞得她一头雾水,她得从头了解才略知一、二。

  从她撞柜昏迷到清醒期间,那个杀千刀的不良夫不只没来探望,还陈世美一般的只顾着和小三花前月下、喁喁私语,形影不离地腻在一块,之后她只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到书房送和离书,一次是半个时辰前,他亲自站在大门口目送她离府。

  “出了府再回来就不是妻子,你可想清楚了?”

  离别时,商别离就这么一句轻蔑到令人吐血的话,为安玉儿不值的她挂起虚伪的微笑,笑不露齿的维持大家闺秀的仪态回了一句——

  “等我再嫁时欢迎你来官吏,水酒一杯不成敬意,感谢你今日的放手。”

  闻言,商别离当下脸色一黯,眸光如冰刃地射向她。

  感到大快人心的她一上马车便放声大笑,笑声让车外的男人脸黑了一半,哼声极重的转过身,拂袖而去,以示对她种种轻佻举动的不屑,而她,一点都不在意。

  “夫人……玉夫人,夫妻一场怎能说散就散?不如回去求求少爷,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多少有些转圜的余地。”这一走就真的难回头了,几个妇道人家如何养活自己。

  胭脂只看到大大小小的家私被搬上车,虽然价值不菲也是死物,卖了换些银两只够撑上三、五年,往后的生活肯定成了问题,却没瞧见自家主子坐的舒适座椅下有个紫檀刻花的珠宝盒,里面装满好几排金元宝和银票,以及地契、房契之类的一叠纸。

  此下堂妇不但不是外面人所以为的穷途潦倒、两袖清风的被赶出府,反倒是狠捞了一大票,犹如过境蝗虫一般,该拿的、该要的,一样也没少捞,荷包装得都快满出来了。

  请将不如激将,在社会上打拼过的都会女郎可比养在深闺中的少妇精明多了,尤其安玺玉是会计出身的,关于金钱方面的事,她算盘打得比谁都精,多少银两入袋她算得一清二楚,半点便宜也不让人占。

  心里想着那满是钱财的盒子,她抬起眸嫣然一笑。

  “如果你不想跟着我吃苦大可下车,我绝对不会勉强你,有缘才会在一起,若是强求定是苦海一片,胭脂,你不用担心,回头我写封信让你带回商府,他们会收留你的。”

  一听到主子口中的好意,胭脂慌忙地磕头。

  “夫人别赶我,奴婢是伺候夫人的,夫人到哪里奴婢就到哪里,只要有一口饭吃,饿不死奴婢就好,奴婢到哪里都跟着您。”

  您?有必要这么慎重吗?“快起来,快起来,别跪我,会折寿的。还有,别再奴婢奴婢的自称,我听得刺耳,改称名字吧。”

  安玺玉干笑地挪移身子,她还没死,犯不着三叩首,这年代的尊卑制度教人有点吃不消,人命如草芥卑贱。

  “奴婢……呃,胭脂……夫人不赶胭脂了吧?”她问得小心翼翼,唯恐得罪喜怒无常的主子。

  她挥挥玉手,表示不在意。

  “你想留就留,反正不缺一双筷子,我应该还养得起你。不过你要想清楚了,趁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以后的路对我来说可不好走,跟着我是要吃苦的,没好日子可过。”

  人都有选择的机会,她把话说白了,免得日后有人怨她,自个儿做的决定就怨不了人。

  胭脂的迟疑并不明显,略微顿了一下便回答。

  “奴……胭脂是下人,不怕吃苦。”

  她哪有退路可言,回商府只会受人奚落,伺候过少夫人还能有好去处吗?谁晓得新夫人能不能容她,要她从一等大丫鬟沦为打扫、洗衣的下等丫鬟她哪肯,回去只是处处受上头的婆娘欺压。

  跟着夫人是唯一出路,至少她不会打骂下人,也有需要依靠她的地方,日子再难过也好过看人嘴脸,只要她多用点心,相信夫人不至于亏待她。

  “嗯!既然决心跟在我身边,就别再提和商府有关的一切事物,我不爱听。”

  那是个折人双翼的华丽鸟笼,她终于挣脱了。

  “是的,夫人。”胭脂顺服地垂下头,态度恭敬。

  安玺玉掀开车窗帘子,望了望沿途景致。

  “徐嬷嬷、桃红,你们也牢记在心,咱们与商府断得干干净净了,谁也别多事,以为我与那厮藕断丝连。”

  低调,一定要低调,她绝对不跟大户人家有任何牵扯,什么宫斗、妻妾争宠、武林纷争她完全不拿手,铁定要避得远远的,半点腥都不沾。

  平安就是福,掖着一大笔钱的她之下开心地过着梦寐以求的“退休生活”,买一个大农庄,有小溪流过,种几亩田,养鸡养鸭莳花弄草,农忙时晒稻谷,闲时坐在摇椅上看日落余晖,人生已无所求。

  她想做的是与世无争的农妇,等过个几年安定了,想要个孩子,再招个老实的赘夫,有钱,什么事都好办。

  “知道了,小姐。”桃红笑得眼睛都眯起眼了,一点也不担心离开后的生活,她只高兴自家小姐不用再受姑爷冷落,她们有手有脚可以养活自己。

  “老奴晓得了,小姐要保重身子,别再为冷心冷肺的人伤心。”语气沧桑的老妇面露不舍,心疼打小带到大的小主子。

  安玺玉笑了笑,一手搭在徐嬷嬷苍老生斑的手背上。

  “跟胭脂一样喊我玉夫人,我嫁过人,也和离了,是个盘髻的妇人,未免以后衍生不必要的麻烦,还是改口,毕竟我已经不是黄花大闺女了。”

  真实的她都二十五岁了,谈过几次雷声大、雨点小的小恋爱,牵牵小手,搂搂抱抱是不可避免的,还有几次差点擦枪走火的深吻,只是每到重要关头她都会理智地冷静下来,推开猴急的男人。

  不是她存心保有那象征贞操的薄膜,非等到新婚夜才肯破身,而是她深知世俗对女人的不公平,再保险的避孕也不可能那个万无一失,万一不小心有了,她到底要嫁还是不嫁、对方肯不肯娶她、婆媳问题、孩子的教育问题,等等问题接踵而来,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招架。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大概不够爱他们吧!只是单纯地喜欢,还不足以令她有踏入婚姻殿堂的冲动,她忙着赚退休金,没法抽空培养感情。

  “小……玉夫人,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回安府吗?”那是小姐的娘家,总还有个去处。

  一行人心里头都是这么想的,包括押车的车夫和商府护送车队的家丁,他们一致认为除了安家外她还能去哪儿,所行的路线也是直向安府。

  西映城已远远落于车队后方,一出城门不久便渐成一小黑点,慢慢消失在尘土飞扬的远方。

  一路行驶的官道林木葱郁,时节入春刚过插秧季节,一畦畦水田青绿生翠,小小的秧苗不及三寸高,犹可见绿苗间的水波荡漾,映着碧蓝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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