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口粟团,消失在螭吻口中,惊蛰适时送上“珍珠鲸奶茶”,螭吻已被喂养习惯,一接过,大吸两口,饱得好满足。
惊蛰不眨眸,盯着,看螭吻喉头轻滚,咽下。
“惊蛰叔,你也想喝?”不然,为何死死盯紧“珍珠鲸奶茶”?
螭吻不介意分他一半,毕竟东西是惊蛰所买。
“你喝。”惊蛰摇头,伸手揩去他唇角的藻泥。
动作出自于本能,藻泥沾上指腹,他僵住,瞪着自己手指,再悄悄探到腰后,嫌恶地在衣上抹掉。
“这珍珠鲸奶茶,真好喝。”每尝一次,都要赞叹一次。
“下回再替你带一杯过来。”真不知是谁,曾说喝鲸豚奶会腹痛?现在倒喝上瘾了。
“掠食丹尚需一年方启作用,在那之前……对这死小鬼好些,算是给他的“回馈”。”
“回馈珍稀的墨鳞金骨,甜美的力量。”
“惊蛰叔,我以前那种行为,太不该、太恶劣、太对不起你了!你是一个好人。”螭吻发自内心真诚反省。
反省先前和惊蛰呕气、作对、刁难,自觉自个儿错得离谱、错得该打。
面对盈满歉意的眸,惊蛰嘴角一抽,下意识想避开这种眼神。
避开太过纯净、太过灿烂的眼神。
“好人?我是吗?”
“……别喊我叔叔,听起来好老。”半晌,惊蛰只挤出这句搪塞。
“要我直接叫你‘惊蛰’吗?我是无所谓啦,但我父王会啰唆。”骂他不懂辈分、礼数。
惊蛰挑眉:“你会怕?”怕被骂?
“当然不。”螭吻大大扬笑。
一点也不意外的答案。
“那便这么叫吧。”
“好,惊蛰。”眸,因为笑,又眯起些些。
不知是笑容太无邪,抑或是喊“惊蛰”的声音澄净刺耳,惊蛰皆为此皱起眉头,感觉一瞬间,呼吸暂窒。
“所以,我们也能省略‘叔叔’这两字,直接以‘惊蛰’相称?”
大龙子缓行来到,清灵微沈的嗓,吐出噙笑之语。
论悦耳,大龙子天籁独具,众所公认,螭吻自是略逊。
然而,同样说着“惊蛰”,由大龙子口中听见,却无方才的窒碍感。
“惊蛰不会反对嘛,他年纪比大哥,,被大哥叫叔叔,感觉很吃亏。”螭吻代为回答,一副与惊蛰熟稔貌。
“小九,这时候该在竞武场,习练武艺。”大龙子淡淡觑去。
“肚子填饱了,才有气力嘛。”螭吻边吸珍珠鲸奶茶,边笑,转向惊蛰:“要不要跟我过两招?”
“他不行,父王正在寻他。”而大龙子便是奉命前来传唤。
“父王找惊蛰?何事找?”螭吻很好奇。
自是为近日来,传遍龙骸城上下,那一件“谣言”。
大龙子未加说明,仅对惊蛰道:“西戎厅,你去一趟。”
“那我也──”螭吻正要站起,右肩上,搭来大龙子的手掌。
“大哥恰巧空闲,陪你去竞武场练练。”
“可以不要吗?”螭吻哀号。大哥很严厉的,呜。
“让大哥看看你是否精进些。”人,大龙子直接拖走。
螭吻神情哀怨,惊蛰爱莫能助,忍住发噱想笑,也没能察觉,目送两只龙子离去的眸,带些暖意……
只是,再落回桌上空瓶──方才装满一大罐鲸奶茶,如今空空如也,半颗珍珠不剩,包括了……掠食丹──黑蓝双眼转为深沉,添加一抹冷凛。
或许,龙主唤他前去,正是为了蛟族的“传说”──吃墨鳞金龙,增进功力,迅速成龙。
不意外龙主亦耳闻“传说”,只可惜,迟了。
不过,掠食丹起作用之前,仍不好露出破绽,惊蛰缓步走向西戎厅时,已想妥说词。
无论如何,装傻便是。
不承认听过“传言”,不知墨鳞金龙的效用,龙主也逼问不出什么。
抵达西戎厅,龙主等在那儿,一脸阴霾,颇有风雨欲来之势。
不待惊蛰请安,龙主狠狠指向他,率先质问──
“你,是不是对我家小九有企图?”
果不其然,龙主问了。
问得直白,问得一针见血,问着他对“墨鳞金龙”的意图。
惊蛰不动声色,早已预料龙主有此一问,正欲否认,龙主又拍桌了!
“砰”的重响,配上唰到鼻尖的长指,严声问:“你,不是不知道,我家小九是公的!是雄性!有小龟龟的!”
惊蛰嘴里的否认,吐不出,咽不下,因为此一问句,惊蛰否定不了。
“……我知道小九的性别。”
公的、雄性,有小龟龟──陆路上则以“小鸡鸡”称之,海城的用法更贴近……嗯,实物。
“他更不是女扮男装,或自小女儿当儿子养,虽然……本王比任何人都更希望他是只小龙女,呜──”一时悲从中来,哽咽。
惊蛰有些困惑,对于龙主的召唤,产生了怀疑。
似乎……非他所猜想,单为蛟族的“传说”,倒更像是──爹亲怕爱儿遭拐,于是,将意图不轨的坏人叫到跟前,好生逼问一番。
只差没吼出来:“你,是不是想把我家小九,抓过来亲、抱过去吻,再顺便压到床上,这样那样?!”
“我知道,小九是龙子。”惊蛰重申。心里有道声音响起,补充着:“一只……漂亮的龙子。”
物界中,为求偶、为接代,雄性之美,比雌性更醒目。
螭吻的美,不属于雌性阴柔,也非过度剽悍、阳刚,而是一种……更精致的、更细腻的美。
那种精致,碰上死小鬼性格,竟毫无违和,甚至让小九……耀眼许多。
“那你为什么──”“觊觎他?!”龙主很想斥喝问他,又觉觊觎两字太重。
龙骸城的传言,还不到这种地步,充其量,只到““惊蛰非常、非常、非常宠爱小九,直逼追求一样,好、示好,对其他人的态度,天差地别””。
“嗯?”惊蛰对龙主的支吾,眉心略蹙。
“那你为什么……这么疼爱小九?”龙主婉言转弯,硬是扭了说法:“男孩子不用太宠,宠儿多败子,本王一知道他是带把儿的,马上由宠溺变严厉,不容他骄恣、软弱!”
对女儿和儿子,采取云泥态态,女儿是云,儿子是泥!
“我没有特别疼爱他!”惊蛰如此回答。
睁眼说瞎话!
全城上下,说得可不是这么回事。
惊蛰,那个惊蛰耶!
谁曾见过,惊蛰为了哪个人,伫留于某处,久久不肯离去?
又为了哪个人,忍受为难和捉弄,只求对方舒眉一笑?
更为了哪个人,挖空心思,不厌其烦,寻着、找着、拎着,四海之中新奇有趣的珍物,仅盼望某人能餍饱满足?
没有嘛!
却为小九,首开先例。
却为小九,做足了一切。
还敢说““没有特别疼爱他””?
如此昭彰的“yin念”,龙主这个当爹的,胆战心惊!
龙主脸上的神情──生怕宝贝儿子,被怪叔叔给“吃”掉──摆得清清楚楚,惊蛰想装作无视,也做不到。
对,他想吃小九。
但绝非龙王所想,那种畅快淋漓、挥洒汗水的“吃”。
惊蛰不想多做解释,任由误会产生。
“您唤我来,便是要叮嘱我,别太宠爱小九?”
龙主一震,遭提醒之后,才忆起正事。
太关心龙骸城的“传言”,险些忘了,把惊蛰找来,不只为逼问惊蛰对小九的居心,清清嗓,龙主端身直坐:“当然不是,本王是想与你……商讨‘化龙’一事。”
惊蛰面无表情,只是听。
龙主拈胡,再道:“前两日,又一只青蚊成龙,这事,你知道吗?”
“不知。”前两日,嗯,他忙着喂小九,跑东海一趟,采集马蹄螺,确实不曾留意。
“是只修为尚浅的小蛟,连被收为坐骑,资格都不符,却能化龙,不免……让人思及你。明明样样不输人,甚至胜过别人许多……”
怎只能眼睁睁望人成龙,自己却一筹莫展?
“成不成龙,似乎无关强弱。”惊蛰淡回。
“不过,由以往来看,鲜少发生例外,数一数二的蛟物,大多率先成龙……”这,正是龙主不解之处。
惊蛰抿唇,冷然自嘲:“看来,我有幸成为例外。”
而且,是众人茶余茶后,拿出来闲闲磕牙的一大趣谈。
“这是对你的磨练吧。”
“为何其余蛟物,皆毋须磨、毋须练?”
龙主的慰言,惊蛰冷嗤于腹。
“有时,强与弱,确实无关,这世上绝不是最强的人,便一定为首,武艺高强,不代表品性高强,太钻研于修为上,往往忽略枝微末节,遗漏掉……比修武更要紧的事。”
此言,惊蛰听,却不解。
“你应该也知晓,本王并非同辈龙子间,武学最为出众的,西海龙王堪称第一,可‘四海龙主’之位,反由本王承袭,你不觉怪异吗?”
是呀,换成他是西海龙王,定难以平衡,无法接受。
或许,会愤而挑战,来场兄弟拚战,论个高低。
“统治广海,不能单靠武力,更需要的是悲悯、是慈心,是感同身受,是与海中万物相仿的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