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指的是辽阔无边的海洋,沧海之一粟是比喻你往河里丢下一粒米,只怕根本找不到它,我的意思是,海非常大、非常大的意思。”
杜云锦用最简洁的方式描述,她很想让最亲近的丫头体会到她所知的世界。
可惜井底之蛙的眼界只有井口大小,憨直的翠花接下来的话叫人嘀笑皆非,让杜云锦直觉自己是对一头水牛弹琴,徒劳无功。
“姨娘又在唬人了,米丢进河里当然找不到,因为被冲走了嘛!”找得到才有鬼,米那么小一粒。
“呃……”有道理,她说得极对,古人的智慧有瑕疵。杜云锦失笑地摇摇头,以削尖的竹签朝裹圆的泥团戳了戳。
“还要多久呀!院子里的枯枝都被奴婢拿来当柴少,要是再不熟就没柴火了。”不知道熟了没,好香哦!
“别碰,小心烫。”见翠花等不及,贪嘴地想剥开石板上烤得热气直冒的荷叶包,杜云锦连忙将她的手拨开。“没柴拆你的床板来烧。”
翠花当真慌了手脚,一副快哭的样子。“那往后奴婢睡哪?”
“睡地上。”凉爽。
“会冷啦!府里分的被子很薄,奴婢都盖不暖,只能缩着身子勉强取暖。”薄薄的两片棉布缝合,填在里头的棉花还不够塞枕头。
一听到她竟无保暖的被褥,只能缩着身子将就,身为主子的杜云锦喉头一紧,鼻间微酸。
“等我们赚了钱,我给你买蚕丝被,肯定更保暖,冻不着你。”
幸好才刚要入夏,夜里虽还有凉意但多穿两件衣服也就熬过去,路是人走出来的,她们不会一直看人脸色过活,她已经暗暗盘算着未来的出路,相信即使在这里,女人也能有一番不下男子的事业。
杜云锦从前经营复合式咖啡厅,她最擅长的是调配各种风味独特的咖啡,茶品也是热销品,再搭配一些自制的茶点如蛋糕、果冻之类,销售成绩很不赖,还有人专程来买配茶的点心。
不过眼下身在古代,咖啡豆的取得太难了,知晓此物的人如凤毛麟角,少之又少,这一条路完全行不通。但是茶的话,倒是人人买得起,虽然有好茶叶、坏茶叶之分,可买的人还是居多,她也能运用以往的经验做出相关产品,除她以外是独家,还怕卖得不好吗?必然银子滚滚而来。
她真正尝试找出最适合在古代推出的几样餐点,又不能太引人注目,因为她名义上是沐府的小妾,这计划得悄悄地来。
“一条被子用得着哭吗?回头我让人送个十条、八条来,够你们裹成蚕蛹。”沐昊然听了好一会,忍不住出声,在他的后院居然有下人挨寒受冻?
凭空出现低沉的男子声音,让正在翻动荷叶包的主仆被吓了一大跳,差点手滑地打翻得来不易的食物。
“你……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呀!你要做贼请翻墙,不要无声无息的靠近,把我们吓死了有银子捡吗?”好在她拿得稳,不然精心烹调的大餐就要打水漂了。
第五章 吃货大少爷(2)
“姨娘,小……小声点,他是大……大……”翠花结结巴巴地拉着主子袖口,一句“大少爷”慌得凑不齐。
“管他是大大还是小小,吓人就是不对,要是碰到几个胆小的,他得赔人几具棺木,顺便奉送墓地和丧葬费、奠仪,养人家老小。”人死偿不了命,好歹赔些银两。
“姨娘,他不是大大,也不是小小,他是……他是……”
哇!大少爷瞪她了,她要不要先逃走?
沐昊然的冷眸一扫,翠花顿时脚软得直发颤。
“你干嘛等我的丫鬟,她一没偷、二没抢、三没踩你家祖坟,你能不能收起凶神恶煞的坏人脸,别吓得她夜里噩梦连连?”
杜云锦挺身而出,这尊大神是不是走错路了,人家的后院是他一个大男人能胡闯乱逛的吗?
人说有眼不识荆山玉,她是不识自个儿的枕边人,只因上一回她一直低着头,压根没看清沐昊然的模样,此时只觉得人声音颇耳熟,但也没多想,脸一板就训起大金主。
“她没机会踩我家祖坟,若想意图不轨便会横尸当场。”活腻了大可一试,他保证送她到地底守坟。
听他动不动就要人命的张狂口气,奉行和平主义的杜云锦轻锁柳眉,“少些杀戮,多铺路造桥,多烧香拜佛,捐粮食粥,为后代子孙积福积德,你一身戾气太重了。”
他眉头一挑,嘴角噙笑,“我的子子孙孙等你去生,你几时给我满地打滚的儿子呀,杜、云、锦——”
“你儿子关我什么……”杜云锦正要反驳,声音戛然而止,她看见翠花的嘴形无声地说着——这是大少爷。
杜云锦的背脊一阵凉意窜起,神情微僵地扯扯两片嘴皮。
“……大少爷的嫡子理应出自大少奶奶肚皮,妾……贱妾不敢僭越。”
“只要是儿子,谁生的都无妨。”妻子不能生育,为传宗接代,他的长子迟早要由偏房所出,她,当仁不让。
可她不愿意呀,谁要当关在四面墙里的母猪!
“你还有通房,她们非常乐意当你儿子的亲娘。”
“你是杜云锦……吗?”他忽然不确定了。
眼前的人散发着不同以往的气质,充满自信与无畏,眼神中还有狡黠的光采。
是她吗?
又似不是。
不是吗?
可那身形,模样确实是她,除了胆子变大了,口气不再唯唯诺诺,脸上神采飞扬,宛如宝石,又亮又显眼,敢用正眼注视他,和他一句来一句去,而非泪洗双瞳,用楚楚可怜的哀怨乞怜目光看着他……着实如妻子所说,她变得有趣多了。
他用力瞅了瞅杜云锦,看这模样,是她没错,如假包换。
可是,她几时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但敢反驳他的话,还振振有词,目光清澈得宛如她全然无错,错了的人是他,即使他是后院女人的主人,在她眼中却与一棵树并无不同。
是他未了解全部的她吗?还是这才是她原本的性情?
这是她的用意吗?他不得不这样怀疑。
猜不透也看不穿的沐昊然有着些许恼怒,他不想承认是自己看走眼了,识人有误,把狡猾成性的母狐堪称愚笨呆傻的狸猫,让人耍得团团转,她着实可恶得很。
只是,她有这么高明吗?如此深藏不露,连杜家的人都被她蒙在鼓里,一个庶女知识如此渊博,她到底隐藏得有多深,又是怎么学到一些寻常大家闺秀压根接触不到的事?
譬如——
“这是什么?”他指着架在柴火上烧得扁平圆石。
“石板。”杜云锦的嘴角抽了抽,在心里腹诽:尊驾的眼睛瞎了吗,看不出这是何物?问得未免太多此一举,明眼人都能回答是石头。
“有什么用途?”他打量了半晌后问。
杜云锦很想大喊一声,叫他别做小白了,石板下面烧着火,上头放着食物,这样还看不出是什么吗?君子远庖厨可不代表连想象力都没了。
“石板烤肉,用柴火将石板烧得滚烫,再把抹上香料的肉片放在石板上烤,肉片熟了就能吃。”
“石板烤肉?”沐昊然蓦地两眼一亮,又好奇地盯着一旁传出阵阵焦香的荷叶包。
瞧他一脸跃跃欲试的残相,杜云锦警觉地护食,不咸不淡的瞟了他一眼。
“这不是肉,不合你胃口。”
他似笑非笑的弯起唇,坐上赵春搬来的三足圆凳。
“那是什么?闻起来比肉香,叫人垂涎三尺。”
“是鱼,而且很小、很小,不够分。”她话里的意思浅显易懂,要他知趣点,不要连条小鱼也要抢。
“鱼从哪里来?”他双手环胸,神情惬意。
“……小池塘钓的。”她和翠花花了一上午的功夫才钓到三条,很肥嫩,油脂很多,分量足。
“荷叶呢?”
“大少奶奶的荷塘摘的。”很鲜嫩。
“大少奶奶的荷塘就是我的荷塘,遗花院旁的小池塘也是我的,你钓我的鱼,用了我的荷叶,还在我的后院烤鱼,杜姨娘,连你也是我的,你不用孝敬我吗?”他一副土匪打劫样,理直气壮得很。
那牙呀,快咬崩了!杜云锦火冒三丈,怒气憋在胸口却不能爆发。
“大少爷是何等尊贵的人物,怎能食粗鄙之物,那鱼不干净,有土味,贱妾忘了剖肚清鱼腹,腥味重。”
你吃呀!最好吃到拉肚子,都什么身分还跟小妾抢吃的。
“无妨,尝两口味道也好。”她越是阻挡,沐昊然越非吃不可,他和她杠上了,有些意气之争。
“大少爷还是别勉强了,若是吃出个好歹,贱妾承担不起。”
快走吧、快走吧!不觉得自己很碍眼吗?若是可以她真想要用念力移动他,把这座大山移至水池中央,淹死他。
“赵春,筷子。”
“是的,大少爷。”
赵春十分神奇的从袖袋中取出一副翠玉透雕双鱼银箸,欢快又有点奉承地递到主子跟前,看得杜云锦牙痒痒的,很想将这嚣张又厚脸皮的一主一奴才咬上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