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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总管恍然大悟地点头,“是。”

  过了半天的工夫,时常神出鬼没的皇甫迟又回到了大厅里,已经练完拳法改剑法的纪非搁下手中的长剑,走至他面前好奇地问。

  “方才你上哪去了?”

  “找布雨的龙王商量些事。”皇甫迟的语气就像在说件家常小事似的。

  纪非与兰总管对看一眼,然后指著他身上稍稍有些凌乱的衣衫问。

  “只是商量吗?”龙王?她怎么不知道他这性子交过什么朋友?

  “嗯。”皇甫迟啜了口兰总管所沏的热茶,“就是用上了些手段。”

  其实也不过就是打趴了那个多事龙王,再顺道挖出龙王腹内上千年的内丹嗑了当午饭而已。

  “……”纪非与兰总管无奈地仰首望天,在心中恳切期望龙王爷可千万别因此而翻脸,明年不再对人间布施水了……

  春嬷嬷踩著杂乱无章的脚步,自回廊的另一边狂奔而来,厅内的三人讶然地瞧著难得失了仪态的她,在跑至厅门处时一手按著门扇直喘著气。

  “小姐小姐,外头来了人……”

  “谁?”

  春嬷嬷的眼中绽出光芒,“太子殿下!”太好了,在这穷乡僻壤躲了这些年后,小姐她终于有机会重见天日了。

  然而纪非的一双杏眸却因此而黯淡几分,虽然她很就垂下眼睫掩住,却没逃过一旁皇甫迟锐利的眼眸。

  就在一年前,总是与皇城方面联系的兰总管接获她父亲纪尚德的指示,要求告知他们的落脚处,并在信中言明,朝中局势已起了新变化,以及与纪非有著婚约的太子墨池,非常希望能够找机会与这多年未见的表妹见上一面。

  对此纪非并没存著多少期待,毕竟墨池的身份并不一般,要想离开宫中本就属难事,更别说是翻山越岭来这天高皇帝远的小地方了,所以她并没把这事给放在心上,再加上,她虽已及笄,但距离她成亲至少也还有两年之久,好不容易这日子安稳了一阵,她并不希望太早暴露她的行踪,再次让那些政敌对她小命的过分关注。

  可她没想到,墨池竟真的找来了。

  “兰,准备接驾。”她再次开口时已恢复平日神色若定,“春姨,去我房里准备衣裳,我要更衣。”

  “是。”兰总管领命后迅速离去。

  纪非颇抱歉地看向身为局外人的皇甫迟。

  “皇甫,能否请你出去外头逛一逛?”倒不是这神仙大人见不得人,也不是怕太子殿下会误些什么,她只是……不想把他给扯进她的事里来。

  “成。”皇甫迟没为难她,搁下一个字后,转身就在厅内消失不见。

  匆忙与春嬷嬷回房换上了套庄重又不失礼的衣裙后,这时兰总管也恭谨地领著远道而来的墨池进了大厅,不多久,在墨池的令下,负责保卫太子安危的大批皇卫与宫人等退出大厅,并合上厅门,只留下纪非与墨池两人单独详谈。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当厅门再次敞开时,兰总管看见墨池像个邻家大哥哥般拍著纪非的手,语重心长地对她道。

  “快点长大吧,早些进宫来帮我,别忘了这个国家需要你。”

  纪非低首敛眉,“是。”

  “我回宫了,你要保重些。”

  “谢殿下。”她袅袅朝他躬身,再对外头吩咐,“兰,你送送殿下。”

  一如来时的匆匆,奉旨代皇帝北巡的太子墨池,已在皇卫与宫人的簇拥下,再次踏上了北巡之路,这次会晤短暂得像是没发生过似的,她也明白,这是墨池挖空心思才挤出的一点时间,若是再待久点,只怕他人也会起疑。

  当皇甫迟的身影再次出现她在面前时,她淡淡地问。

  “你看到了?”

  皇甫迟没隐瞒,“他就是将来你要嫁之人?”

  “嗯。”

  “他是谁?”他并没记住那个身形瘦瘦弱弱的年轻人生得是啥模样。

  她语气平板地道:“墨池,当今太子。”

  “你是何人?”

  “当今皇后是我姑母,太子是我表兄,家父是户部尚书,大伯是当朝宰相,小叔则是圣上亲赐的抚远将军。”

  “然后?”皇甫迟挑挑眉,一点也不觉得她集政权军于一身的家族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她像在背烂熟于心的公事,“为了太子,日后我将会成为太子妃,再进一步助他成为皇帝。”

  “助他?”不是等皇帝一驾鹤归西,那个太子就能登基子吗?

  纪非摇首,“那个金銮宝座,不争不抢是得不到的。”若是简单就能登上大宝,那么他们这些有心之人又何须抢得头破血流?

  身为太了,墨池日后继父业登上帝位,这点本该是理所当然,不过,可坏就坏在当今圣上子息艰难,多年仅有皇后所出这太子唯一血脉,偏太子又自小体弱,太医曾断言太子恐活不过十岁,因此十多年前圣上为以防万一,便先后将两名异姓王的子孙过继至皇家中,改姓后入了皇室玉牒成了皇子,前些年,圣上更是将这两名皇子分封为锐王与沁王。

  站在墨国的立场上,部分的朝臣自然不希望皇家血脉断绝,或是将这片先人一手打下的河山拱手让给外姓人?但也有人认为,性格软弱无能的太了,无论是资质与天赋,皆无法与另两名王爷相较,因此在血脉正统与贤能适任之间,就有了各自的争执。

  如今太子已安然成年,两名王爷亦在朝中经营数载,圣上再怎么想反悔,亦无法更改玉牒收回皇命。

  再实际点来看,如今两名王爷羽翼已丰,在朝中结党扎根甚深,自然早已不是圣上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替代品,更别说两位王爷就有意取太子而代之,因此别说是圣上想剪除其羽翼,两党各自的靠山文武百官那一关也搁在那儿,时不时就有性命之忧的太子,眼下就连要保全自个儿都是个难题。

  皇甫迟扳过她的小脸,非常不习惯她这等不容反抗的神色,更听不惯她麻木语调。

  “为何要争?”既是不愿,她怎么不抽身离开?

  “对我来说,这是命。”纪非轻轻拉开他的手,“别忘了我的家族与我的性命都与太子拴在一块儿,今朝他若是翻了船,明日我纪氏一族也休想上得了岸。”

  “对别人来说呢?”

  “因为野心。”她深深看进他平静似水的眼眸,“六界里没有野心吗?”

  皇甫迟想不通他们在僵持什么,“有,但解决的法子就明快多了,毕竟在生死之间,选择也就只有那么两种。”全都杀子,不就一了百了?

  “凡间的政局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纪非抽去发上过多的金簪,随手就扔在一边桌上,然后揉著自儿受罪的颈子。

  皇甫迟盯著她面上淡淡的倦意,“倘若你的表兄日后将成为皇帝,你岂不是会成为皇后?”

  “嗯。”

  “皇后这身份,不适合你。”几根金簪和一些人事,就让她掩不去眼角的疲惫,等有朝一日她发髻上插上十二根金簪时该怎么办?到时她光要面对后宫之人就有三千,而在皇家屋檐之外,还有文武百官与成千万的百姓。

  纪非像只被摘了两翅的蝴蝶,困囿在地上仰望著自由的晴苍。

  “可是……没得选。”

  说到底,每个人都只是为了活著。

  无关背后利益、无关是非对错,更无关道德的那道坎,他们这些局中人在与生死擦肩而过多年后早摸出了门道,能喘口气,日后就是胜者,躺下了,那就是代表提早出局。

  她并非草木,她也想活著。

  自小风雨血腥在她身上淋过浇过,尸山也踏了数回,不麻痹自个儿的心志,她不认为这种日子她能熬得过来,当然,她更不曾指望一旦太子战胜两名王爷登上那个位子,一切贪婪与挣扎就能落幕,只要胸坎里的那颗心不能跳动,那么这条路就一日见不著漫漫尽头。

  只是这两年来安逸的日子让她遗忘了,她原本就是那道上的人,今日见过那个她早已记不太清楚的墨池后,她才忆起,眼前这太平的日子,其实是个她细心掩藏装饰的假象,铺设在她面前的未来道路,前行的方向一直都没有改变过,她也仍旧一步步地在这道上走著,她只是欺人欺己,妄想贪求一点短暂的幸福而已。

  见她一迳出神地凝视著窗外院子里如茵的绿草,两手无意识地绞著手中虽不浮艳华丽,却确确实实是由上等丝绸制成的衣裳,皇甫迟自怀中掏出个巴掌大的铜镜塞进她的手里。

  “拿著吧,日后你用得上。”

  没过几日,纪非就明白了铜镜的用途。

  太子前脚一走,兰总管就收到了纪尚德的飞鸽传书,信上说,十几前她一直驻守在朝阳关附近的大哥纪良,已在锐王爷这监军的令下,被派上了与西戎国交战的战场最前线。

  皇甫迟说这面铜镜叫雾镜,此镜能让她看见她想见之人,但一日只能看上三回,每回约莫一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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