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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弥漫不散的硝烟被风吹跑后,皇甫迟回过头,就看见纪非站在一地鲜红有如红毯的炮屑堆里,顶著头上漫漫飘落的鹅毛大雪,对他亭亭的笑。

  那一副雪白地红的光景,无意间在他脑海中印成一副很深很深的印象……

  即使日后过了再多年,他也从未忘记过。

  兰总管在找著走丢的他俩后,便领著他们去登门拜年了。

  只是在纪非看来,拜年也就是个由头,一家喝过一家才是众人最主要的目的,这不,才一脚踏进镇长家的门槛里,她就被里头冲天不散的酒气给醺得差点又退出门槛外头去,反倒是一开始兴趣缺缺的皇甫迟,在闻到各家不同的酒香味后,精神才略显得好了些。

  只是没过一会儿,他身上又再散发出隆冬脂月夭的冷冽气息,而原因就出在他那一身太过出众的姿容上。

  试想,在这座可说是藏在群山中的偏僻小镇,有谁见过风采耀眼迷人、仙骨飘飘还俊逸伟岸的年轻男子?因此当皇甫迟出现在他们面前时,镇上的男女老少全都失了魂似地睁大了眼,看迷地盯著皇甫迟猛瞧,更别说是镇上那一家家没出阁的闺女们,个个都目光笔直地窜过去他的身上扎根,并在心底默默开出朵朵大红灿烂心花来。

  可遗憾的是,皇甫迟很可能生性就是厌恶与人接触,因此打从进门起,他就一手牢牢地勾住纪非的臂膀不放,拿她当档箭牌似的,架著她避过大批上前打算与他攀谈的男男女女,而对于那些相准了都想朝他来的女人,皇甫迟看也不多看一眼,愣是将无数颗芳心给抛在地上踩了又踏,翻过来踏了又再踩。

  即使是这样,抵档不住他一身魅力的少女们,不畏皇甫迟的冷脸,前仆后继地争相上前围住他向他敬酒,或许是天生的防心吧,他人敬的酒,皇甫迟不给面子地半口未沾,这下可苦了与他一同前来的纪非,一夜陪笑脸、道不是下来,她这被兰总管严令不许喝酒的孩子可代他喝了不少,最终没能撑到归家时分,她就已不胜酒力,半倚在皇甫迟的怀中懒得动弹。

  皇甫迟看著屋里还在与镇上大人物们热切交流的兰总管,再往外边一看,春嬷嬷也还陪著那些村妇东家长西家短的闲磕牙中,他扶了扶脸上嫣红似抹了脂粉的纪非,见她半眯著眼频频打盹,于是他索性拉过她的两手,转身蹲在地上一把将她给背起,不打声招呼便离开了正热闹著的民家,将那些惋惜想留客的目光全都远远抛在脑后。

  踩著一路的厚雪往山坡上爬,皇甫迟在纪非的两手揽住他颈项时,放缓了脚下的步子。

  “纪非。i

  “嗯?”趴在他肩上打盹的她懒声应著。

  “人间很热闹。”以往看著人间时还不觉得,等她拉著他走进了后,他才明白他对人间的认知有多贫乏,而始终置身事外的他,这些年来又是多么不将这座人间放在心上。

  “呵。”纪非将脸贴向他的背后,感觉他光滑的发丝摩擦著她面颊的触感。

  “人间的年节都是如此?”

  “不尽然。”听著他清冷的音调,她渐渐找回清醒,“这一年若是过得好些,岁未时节自然也就过得热闹些,若是收成差了,或是天灾人祸的,这年节过得也就没这么高兴热络了。”

  “喔。”

  纪非环紧了他的颈项,语气中盛满了感激,“是你让他们在今夜都能笑得这么开怀的。”

  “是吗?”

  “你忘了?前阵子你还救过他们。”若不是有他在,那一大片堆积在山头上的积雪若崩了下去,只怕现下那个小镇只剩下鬼影幢幢。

  或许雪崩那回事,对这镇上的人们来说,是件攸关镇民生死的命运大事,但在皇甫迟的眼中看来,那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日常小事而已。

  长年以来类似的事他不知做过了多少回,对他而言,救人这事可有可无,做与不做都没有太大意义。若是撞上了,那就救,若是运气不好没能来得及……其实道镇上到底会死多少人,对他来说根本就无半点所谓更不关痛痒。

  当年他是答应了子问他会守护这座人间没错,可他却从没说过,他也会尽心,虽然子问曾说,修罗的爱是一种永恒,但可笑的是,对于这座人间,别说是爱了,他就连点感觉也没有。

  即使披上了行善的外衣,他的骨子里,仍旧是个天性热衷杀戮的修啰,始终没变。

  “你该为此感到骄傲,而山下的镇民们,他们则该对你心存感激的。”不知他在想什么的纪非细声在他耳边说看,“为什么你要隐姓埋名的去行善?”

  “他们不必知道,而我也不需要他们的感谢。”

  聆听著他冷淡的言语,纪非不语地趴在他的背上,回想起他那双总是无欲无求的眼眸,每回她在深深望进去后,所见看的,尽是无边无际的孤独寂寞。

  可悲的是,他竟不知寂寞。

  不知道这么长久以来,有没有人说过他就像积雪不化的千年雪峰?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将他给捂热些?要如何做,才能让他看人时的目光少点凉气多冒点暖意?她很想温暖这个冷冰冰的修啰。

  因她总觉得,他是个被人们遗忘的好人。

  他不该活得这么孤单的。

  她低声喃喃,“你这傻鹰……”

  “早就不是鹰了。”皇甫迟的脚步一顿,将快滑下去的她背稳一点,又继续往山顶爬。

  “我就喜欢惦记著那只歪头鹰不成吗?”

  他也不拦她,“随你。”

  回到山顶上的宅子后,纪非被皇甫迟一路给背进了饭厅里,一块儿去寻找他最挂记的春嬷嬷特制烈酒,她点亮了一室的烛光,蹲在饭桌边翻找了一会儿后,在皇甫迟期待的目光下,又再多翻出两坛来。

  她笑笑地拍著酒坛子,“瞧,春姨不只为你留了这一坛,为了你的捧场,她还为你备了两坛等著你赏识呢。”

  皇甫迟在山下疏远又冷淡的模样,顷刻不见了,目光也在她的笑颜中柔和了不少,当她替他温好了酒,与他坐在一块儿喝著酒吃著桌上已凉的菜肴时,他忽地觉得这些冷菜吃来格外有滋昧。

  或许他是醉了,醉在一片沁人的酒香中,也醉在将半个身子都偎在他胸坎前的纪非身上。

  醉酒的纪非,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少了平日的狡黠,多了点迷糊,红润润的小脸蛋上始终都挂著憨憨的笑,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庞,那滑嫩细腻的触感令他怔忡了下,她却直接拉过他大掌贴在自个儿脸上,一个劲地对他傻笑。

  皇甫迟揽住差点掉下椅子的她,她绵软温热的身子令他有些恍惚。在一路背她上山来时,他记得,背后的她,小小的身子好热,那热意,透过厚重的大衣渡到他的身上来,而此时与她如此紧紧贴近,他更是恍然以为……他也是温暖的。

  很可能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把离开的念头给忘得一干二净,听著外头雪花落进院子里的声音,看著烛光下纪非美丽的睡脸,他在想,有她如此在人间与他作伴……

  这日子,似乎也不错。

  第3章(1)

  一晃眼,皇甫迟已在她家住了两个年头了。

  群山褪去了厚重的雪袍,换上了嫩绿亮眼的衫子,蒙蒙雨丝像美人断了线的珠泪,日日往大地浇洒。

  这美人垂泪,初看时,甚美甚娇;连下了十来日,呃,美人虽有些闺怨,但那愁容仍是挺赏心悦目的;但若连下了快一个月……这美人都快变成人见就得绕道走的怨妇了!

  往年是春雨贵如油,今年的春雨却像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地往人间拚命洒泼,淋得地上农民也都快泪湿衣襟。

  “今年的春雨下过头了……”望著外头绵绵不断下得人都快发霉的雨丝,兰总管没拘住到了嘴边的长叹。

  “下过头?”皇甫迟虽在人间待了多年,却从没花心思去了解过这人间的四季节气。

  “嗯。”兰总管洋洋洒洒地同神仙大人开讲人间农业概要,“您不知道,春耕是需要雨水没错,可是下多了、过了时节还不停,过多的雨水会苗的根部腐烂……”

  因雨日的缘故,没法出门只好待在大厅里练拳法的纪非,看著他俩站在窗边难得和谐的姿态,一个滔滔不绝,一个听得认真,她两眼在皇甫迟的面容上溜过一圈,心底登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我懂了。”听明原委后,皇甫迟朝兰总管颔首,“我出去一会儿。”

  兰总管都还没来得及问他究竟听懂了什么,本还在他面前的神仙大人就变戏法似的没了踪影,于是他一脸茫然地看向纪非。

  “小姐,神仙大人他这是?”

  “八成是去想法子让雨停了……”她无奈地揉揉两际,“你啊,别老忘了他的身份,往后在他面前说话要格外留心些。”皇甫迟不像这些凡人,甭管老天赏赐的是狂风或暴雨,全都只能逆来顺受,他可不同,拥有一身术法和能力,他能在老爷眼皮底下翻出的花样可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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