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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迟恐慌地抱著她愈来愈冷的身子,发现她的手心竟与他的一样冰凉。他恳求地道:“让我帮你还魂……”若是眼下注定留不住她,他至少可在她死后再把她带回来。

  “不。”她微微一笑,潇洒的拒绝,“我再也不要当纪氏一族的纪非了,我要自由。”

  “纪非……”他抖颤著手,轻抚她面上的笑意。

  “等你明白了什么是爱恨,我会回到你身边的。”她按著他的手贴向她的面颊,期待地望进他的眼里,“一定会的,因我舍不下你。”

  皇甫迟不断摇首,一掌覆在她胸口的伤处上,试图为她灌注进他的生命力,但她却紧紧捉住他的掌心。

  她努力张开愈来愈沉重的眼帘,“来世,我想好好爱一个修罗……”

  “别离开我……别走……”眼中盛满泪水的他收紧双臂,绝望地向她请求,“纪非,你不能再丢下我……”

  “好好活著,善待自个儿……等我……”敌不过如潮水般涌上的睡意,她无声地合上双眼。

  “……纪非?”

  久久回荡在殿上的沉默,逼落了那颗悬在皇甫迟眼角的泪,他这数千年来从不懂爱恨的修啰,生平第一次,为她落下了泪。

  “可你没给我机会……”他嘶哑地道,不可挽救的心痛快逼疯他,“你只是让我明白而已,你却没有给我机会让我去爱……”

  闻讯赶来的兰总管,跪在他俩的身后,泪流满面久久不起。

  第7章(2)

  怎么也感受不到怀中人儿的体温,皇甫迟动作轻缓地将纪非放在地上,颤抖地弯下身子,伏在她身上大声抽气,十指紧紧抓住地面,痛苦得甚想就这样刨出他的心陪她一道上路。

  他应当已经死了吧?

  在她死去的那一刻,被一并带走一切的他,应当也跟著不在这世上了吧?

  可他怎还活著?

  不都说这是爱吗?怎么他的爱没有令他舍生忘死,立刻追随著她一块儿去?

  他不是修罗吗?不是只要动了心就是一生一世吗?

  他的爱……不是一种永恒吗?

  她怎能又再次丢下他走了……

  “兰……”过了许久,他茫然站起身,“守著她,本座去去就来。”

  “是……”

  皇甫迟转身走出大殿,两目空洞地来到殿外,在见著底下那群众生后,他的眼眸中覆上了炽热的杀意。

  打碎他赖以为生的梦……就是他们吧?

  他们不知道,他是只嗜梦维生的修啰?而他的梦,千百年来就只系在她一人的身上而已?

  为什么,他们要将她自他的身边夺走?

  猛然爆发的修罗之气,宛如地狱最深处的恶鬼自他身上迸发出来,张牙裂嘴地直扑向袭向皇城的所有众生,皇甫迟凌空召来一剑,所经之处,残肢断臂纷纷飞向天际,洁白的雪地很快就遭温热的血液吞噬。

  放纵杀意的皇甫迟什么都没想,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境,唯一真切的,就只有方才他怀中她那冰凉的身子而已。

  当燕吹笛赶至凤藻宫时,所见著的,是场他从未见过的噩梦。

  眼睁睁看著已崩溃的皇甫迟不留任何性命,就这么杀了他所认识甚至是交好的众生,皇甫迟根本就不分是否无辜、不论是非,一心只为泄恨而杀,就跟个刽子手似的,用一种高高在上主宰生命的姿态,--夺去眼前所见的性命,一股打心底泛起的寒意,令燕吹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师父?”

  眼前的这人……是谁?

  浑身散发著唯有修罗才会有的杀气,大杀四方毫不留情……怎么可能会是那个从小就宠著他惯著他的师父?这怎么可能会是那个温柔对待所有百姓的国师皇甫迟?

  自钟灵宫赶来的大批鬼魅,纷纷自凤藻宫的两处宫门窜了进去,目标似是直指大殿,已经失去理智的皇甫迟见了,一转身就提著犹滴著鲜血的长剑追了上去,燕吹笛这时才醒过神来,紧张地追上像是想杀光一切的皇甫迟。

  师父他想做什么?杀光这些众生,然后与三界为敌吗?

  眼下这批鬼界的众生来数众多,若是一举歼灭了他们,必定会触怒素来护短闻名的鬼后,纵使皇甫迟的来历诡异修为也真的很高,可统御鬼界数千年的鬼后,又怎会是皇甫迟所能够匹敌的对象?“师父快住手!”

  冲至大殿上的燕吹笛,硬著头皮代那些鬼魅接下一记威力凶猛的七星大法,自四肢百骸里冒出来的痛感,令燕吹笛昏了昏,他腾腾后退了几步,直至撞上殿墙这才抗住了七星大法所带来的冲击,可在这时,皇甫迟空茫的眼瞳中,却因此而出现了一丝理智。

  遭七星大法击中的燕吹笛,胸前的衣襟被佛力烧毁了一大片,一道呼应著佛力的佛印,在他的胸前无声地反射著七彩佛光。

  皇甫迟一鼓作气杀光了殿上的鬼魅后,松开手中之剑,任凭长剑当啷坠地,他一步步地走向燕吹笛,两手紧握著拳心,浑身频频颤抖,一种类似纪非死时的痛感,再次卷去了他所怀抱的最后一丝希望。

  “你……”他怒不可遏地问:“你究竟是谁?”

  “师父?”还没自昏茫中回过神的燕吹笛没听清他说什么。

  “是谁在你身上烙下了佛印?”怪不得……怪不得他总觉得燕吹笛不像个凡人,却怎么也查不出个原因,原来就是在他身上有个佛印盖去了魔族的徽记,使得那些魔力全都被隐藏了起来。

  燕吹笛一头雾水,“佛印?”

  皇甫迟像是想通了什么,难以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是他们派来的?”他的孩子……他亲手养了十九年的孩子,竟与杀纪非的魔类源于同族?

  “师父,你在说什么?”燕吹笛不解地上前,一如以往地想靠近他的身边。

  皇甫迟一掌挥开他,“滚!”

  “师父……”

  “不许叫我师父!”

  燕吹笛无措地跪在地上,两手紧扯著他的衣袖不放,“师父,燕儿做错了什么……”

  “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皇甫迟一脚狠狠地踢开他,眼中尽是难以言喻的痛,“你竟联合那些三界众生来对付纪非?”

  难怪他送来的信上写的是钟灵宫而不是凤藻宫,削弱了凤藻宫的防护,全都集中到钟灵宫……他根本就与那些众生是一伙的!

  没设防吃了这一脚的燕吹笛,倒在地上掩著受创的胸口,满脸茫然地对他摇首。

  “我没有,师父我没有……”他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没有?”皇甫迟扬手将一记金刚印准确地打在他胸口的佛印上,“你怎不问问你体内的血是怎么说的?”

  在金刚印的冲击下,失去法力的佛印再也藏不住真相,燕吹笛瞠大了眼低首看著自个儿胸坎上魔族特有的徽纹,震惊得不知该如何言语。

  “这是……什么?”

  “混血的异族,半人半魔。”

  “怎么可能……”燕吹笛呐呐几不成言,像是一下子被抽光了身子里所有的力气。

  “你居然是个魔子……”近二十年……没想到这个秘密竟瞒了他二十年。

  “这不可能……”燕吹笛下意识地摇首,难以接受地哽声反驳,“师父,你知道我是凡人的!”哪会有这么荒唐的事,他是国师的徒儿,是师父引以为傲的爱徒……

  皇甫迟清冷地问:“你倒是说说,你何时起像过凡人?”难道他都忘了,他自小就与一般人间的孩子不同吗?

  燕吹笛呆愣愣地看著他,知道他所问出的这句话,不但是钟灵宫中所有人心中深埋的疑问,亦是他自个儿自小即解不开的谜团……可尽管如此,自他懂事起,他还是尽力去忽略它,不想去挖掘这背后可能藏著的秘密。

  “不会的,师父,我不会什么半人半魔的……”他眼中泛著泪,声音充满了乞求,“师父……”

  极度痛过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心冷,皇甫迟看著燕吹笛极度需要有人来帮他否认的目光,冷冷地对他道。

  “给本座滚出去。”

  “师父!”

  一旁的兰总管也忍不住启口,“国师大人……”

  皇甫迟头也不回走至纪非的身旁,蹲下身子将她抱起后,他像听不见背后燕吹笛的哭声般,抱著纪非离开了这座处处火光的凤藻宫。

  “师父……”

  燕吹笛哭著追出殿外,可阵阵吹袭而来的凛冽风雪,却掩去了皇甫迟一夜之间映成孤独的身影。

  一夜大火后,次日清晨再度来临时,昔日巍峨的凤藻宫已被烧成一地断垣残壁,袅袅余烟不断扶摇直上天际。

  站在一地灰烬之前,皇甫迟聆听著身后犹疑的脚步声并未回首,经由兰总管的禀报后,他面无表情地侧过脸,看向昨夜就已知发生何事,却拖拖拉拉直至现下才赶来的皇帝。

  墨池闪避著皇甫迟阴鹫的眸光,战战兢兢地躲在户部尚书纪尚德的背后,小声地告诉皇甫迟,他希望国师大人能让他们带走皇后的尸首,好让他们在六日后为纪非举行国葬,而自他登基以来就开始修筑的皇陵,也已为这位已故的墨国皇后留下一席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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