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端着燕窝进屋,她性子直、脾气躁,让月桃磨了好一阵子,才渐渐显出稳重模样,可今儿个进屋,她又是杏眼含怒,像是对谁不满似的,可又不敢爆发出来,紧憋着嘴,那模样怎么看都不对。
黎育清放下账册,笑道:“小丫头惹你,训个两句成了,干么生气?你没听月桃说吗,生气的女人易老。”
“夫人,您得出手管管,那一位……太不象样!”
“哪一位?”
“还有谁?青松楼那位蓉姑娘,三天两头往咱们屋里送东西便罢,还几次在半路上拦着将军,心里头想什么,明眼人一清二楚。”她鼻孔朝天,重重哼一声。
又是曾蓉蓉?黎育清叹气,她要怎么说呢?
为着她的事,黎育清几次试探齐靳,可他的信任与维护让她接不下话。
她心想,反正齐湘己经送进书院,忙的时间多、闲的时间少,再加上读书识字、见识广阔,年纪逐日增长,终会明白自己的为人,不至于被别人几句言语便牵着鼻子走,以至于性子偏拗、无原由地憎恨自己,便也将曾蓉蓉之事给抛诸脑后。
可自从齐靳双腿医好之后,曾蓉蓉的动作越来越多,几次往主院请安,刻意在齐靳跟前露脸,送鞋送袜送衣服,名堂多不胜数。
黎育清客气几回,让她不必再费心思,她却回答,“将军是小女子的救命恩人,能为恩人尽点棉薄之力,是奴家衷心所愿。”她都这样说话了,黎育清还能讲什么?
可她能为此嫉妒?只不过是衣服鞋裤,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而齐靳态度磊落光明,从没独自往青松楼去,几次黎育清刻意吃点小醋试探他,却惹来他的哈哈大笑,半点心虚遮掩皆无。
既是如此,她怎能在这上头挑事?于是她睁一眼、闭一眼,假装曾蓉蓉无司马昭之心。
“她把将军拦在外头?”黎育清抬起头问。
“可不是吗,她买通看门小厮,见着将军回府就往青松楼里报讯,这会儿正把将军拦在花园里谈天呢。”天气那么冷,风一阵阵灌着,曾蓉蓉倒是好兴致,挑在花园里风花雪月。
黎育清一急,倏地从椅子上站起,可不过须臾,她又坐回去,手指轻敲桌面,思量半晌,方道:“大白天的,园子里人来人往,能出什么事呢?你别瞎操心,既然将军回来,你再送一碗燕窝过来。”见主子没将自己的话摆在心上,银杏重重一跺脚,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气恼。
望着她的背影,黎育清叹息,夫妻间相处之道首在信任,如果他同人说几句话,她便耍杯弓蛇影,耍阴谋将人自跟前除去,那么她和杨秀萱有什么不同?
她不是真笨,只是决定对丈夫、对婚姻信任,可,如果他辜负她的信任呢?
黎育清苦笑,届时也只能见招拆招,走一步算一步了。
这会儿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小心眼,坏了夫妻间的感情。
何况致芬说的对,夫妻感情笃实,再有心机的第三者也无法插入,如果真能成事,那么别怪旁人破坏,因为你们之间早己出现裂痕。
放下账本,黎育清拿来针线篮,理智上说不在意,可情感上很难无所谓,她明知这等攀比无聊,可她就是看不得曾蓉蓉做的新衣裳。
齐靳进屋时,面上带着笑容,黎育清不愿意妒忌,却也忍不住想,同曾蓉蓉花园私会,很快乐吗?
不过她很快将这念头给扫地出门,放下针线,上前递了条热帕子给他擦脸。
“怎么又做衣服?你这么忙,有时间怎不到床上歪一下?”握了握她冰凉的小手,他心里惦记着,得让周译给她把脉开药。
她似真似假地回话,“总不能让自家夫婿老穿旁人做的衣服吧!知道的,说将军夫人太忙,没空打理将军身边琐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将军大人对某人上了心。”一个栗爆弹上她额头,齐靳道:“又是哪个丫头到你耳边嚼舌根?银杏、月桃还是石榴?这些丫头得治治,你管人太松散,才会让她们一个比一个大胆,背后连主子的话都敢说。”
“无风不起浪,你不怪风大反怨浪涛,好没意思。”噘起嘴,她都努力不闹事了,他还来挑剔她的丫头。
“不过是同蓉蓉在园子里说几句话,也没避着人,李轩还在旁边呢,哪里来的风浪。”他觑她一眼,这丫头怎学那些妇人闹起小心眼了?
“蓉蓉、蓉蓉,人家是云英未嫁的大姑娘,你直呼闺名已是不妥,还收鞋收袜收帕子,那可是贴身物事,你不防着小细节,却怨恨旁人多心眼,这话拿出去外头,怎么都说不过去。”
“不是同你解释过了,蓉蓉身世凄凉、无依无靠,若非她家人临死前郑重相托,我也不会对她另眼相待,她于我就是个妹子,妹子知恩,做了点贴身衣物,你也计较。”居然是她计较,而不是曾蓉蓉失了分寸?扁嘴,她不满意,补上一句,“既然你当她是妹子,怎么不替她寻门好亲事,将人给嫁出去?”
“我怎么没想过,只是她运气不好,前头议亲的男人早死,害她担个克夫名头,如今岁月蹉跎,老大不小了,想议亲多少有些困难。”更困难的是她的身世……若被人挖出来,必定会拖累夫家。
“不如你在军中袍泽当中寻找,有无恰当之人。蓉姑娘年纪虽大了些,但容貌清丽、性子婉约,是个不错的婚嫁对象。”黎育清出主意。
“知道了,我会注意。”
齐靳不想在这上头同妻子争执,随口敷衍,接过银杏递来的燕窝。
第四十五章 不安分的蓉姑娘(2)
黎育清怎不明白他的敷衍?总是这样的,每次提到曾蓉蓉,他就避重就轻地把话题给带开,最后总是不了了之,而两人间并无逾越,她也不愿意为此同他闹脾气,于是这种时候,他们往往很有默契地同时转移话题。
“皇上召你进宫,有什么事?”黎育清问。
“三件事情,第一,大皇子从宗人府圏禁中逃了出去。”
“怎么可能,有人在外头帮忙吗?是五皇子?!”她直觉联想到与大皇子同胞的五皇子。
“我不认为是他,五皇子性情平庸无争,早年还有康家人在旁边煽风点火给主意,自从康党垮台、大皇子被圏禁,他便碌碌无所为,齐镛说,皇后早淡了争夺之心,五皇子更无可虑处。”不过皇帝同黎育清一样,心里怀疑五皇子,认定他与皇后母子两人在背后搞鬼。
“若无人相助,凭大皇子一人之力,哪有本事逃出?”里里外外的守卫几十人呢,连只蚊子想逃都难,定是有人在外头替他筹谋。
黎育清望向齐靳,朝堂好不容易恢复平静,怎又掀起波澜?这天底下怎么就有那么多野心大、爱惹事的?
“可不是吗,至于是谁暗地动作,皇上己经下了严令,彻查到底!”
“希望不会闹大。”五哥哥坠谷一事,至今想起,她仍然心有佘悸。“另外两件事呢?”
“你五哥哥立了大功,他只带区区五十人,居然烧掉陈国一年军粮。”
“他?五十人?”一年军粮耶,便是光明正大放火,也得忙上大半天,他居然……“陈国觊觎我从梁国夺来的领土,暗地派兵布置,企图一战、谋夺矿产,此消息为父王所悉,但知道时己经太晚,若立刻迁移大军前往襄助,也需要不少时间,而育莘初生之犊不畏虎,居然只向父王要了五十人,轻车简从地连夜狂奔,直往敌前。”
“给父王的折子上头描述,育莘曾被派往该处巡查,在那里发现一种相当浓稠的黑油,那油爆炸力极强,爆炸之后会喷出烈火,将附近东西燃烧殆尽。”
“他们趁夜将黑油浇到敌军粮仓上,撤退数里后射出火箭,火箭遇油,爆炸声连番响起,据说那夜,夜空都被烧亮了。没粮草,仗还打得起来?而陈国军队始终不明白,是什么东西烧毁他们的粮草,心底能不害怕?若咱们用黑油把他们的军队给烧光,陈国的损失可就大了,于是仗未打、兵己退。”
“皇帝看见折子,龙心大悦,那五十人一一封赏,还升了你哥哥,他现在是正五品的武德将军了。”
“爷爷与爹爹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会高兴得紧。”见她欢喜,齐靳跟着笑开眉,他没忘记,喜欢一个人会因她喜而喜、悲而悲。“是啊,明儿个下朝,我陪你回娘家一趟,同你爷爷、伯父和育岷喝几杯。”
“还有呢?也是好消息吗?”
“对,这好消息是从父亲那里传来的。花开、果结,张碧云顺利产下一子,母子均安,张碧月也即将分娩,父亲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但日日练武、身子骨强健,再培养出几个杰出儿子,并不困难。”
“这件事王氏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