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轩被他的眼神震慑住,他倒抽气,却还是硬撑着把手掌摊开,露出一方小小的“小丫头”印章。
看见印章那刻,齐靳被定身了,一双眼睛死死地看着那方印章。
他颤抖着手、试着接过,但手抖得太厉害,“小丫头”在他掌心中颤栗。
伸出自己发抖的右手,指头轻轻抚摸“小丫头”的憨甜笑容,他的心在泣血,有人拿了把斧头,硬将他剖成两半。
空了,脑子空了、心空了、灵魂空了……天地茫然,他只存一缕意识,那意识朝他喧嚣咆哮,不断吼叫着:他的小丫头没死!
没有人给他下药,他身子却摇晃得好厉害,天地在眼前旋转,被湿棉花给塞饱脑壳的感觉又回来。
眼前渐次模糊,一张大大的黑布朝他兜头盖来,下一刻,他坠入黑暗深渊。
黎育岷盯着床上的齐靳,一双眼睛几乎要冒出火舌。
早就说齐大非偶,嫁给齐靳不是个好选择,都是育莘那个笨蛋,硬把清儿往火坑推!
什么英雄、什么伟人,什么莫名其妙的鬼崇拜,害得妹妹伤心哀恸,若不是育莘跑得太远,他定要把人给抓回来痛揍一才多久啊,短短两年,他居然就把清儿给活活气跑,行!算他有本事。
这个渣男,在最痛苦难挨的时候,是清儿陪着他一步步走过来,现在健步如飞了,不需要清儿扶持了,就把人丢在一旁,去和那个江雪不清不楚。
好、很好,大将军果然心硬,果然忘恩负义,果然……黎育岷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齐靳还在昏迷,他就要扑上去揍得他鼻青脸肿。
一旁,刚审完江雪的齐镛亦是满脸忿然,他气恨的不是江雪而是自己。
真了不起啊,当年自己一篇话,让齐靳对江云愧疚难当、罪恶满怀,再遇佳人,却因前事阴影而不敢坦心相求,之后自己又多事救下江雪,把齐靳难得的姻缘给闹得一团乱,他这算什么兄弟啊!
“用水把人给泼醒!”
黎育岷对站在一旁的婢女发令,别人不敢动,月桃却想也不想去架子上端来水盆,当真要朝将军身上泼去。
周译见状,连忙将她阻下,月桃狠狠瞪他一眼。那天她送走夫人、做好布置后,赶紧回来,用一把迷药将“守夜”的自己给迷昏,将军就是用一盆冰水把她给浇醒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周译对上月桃的怒恨,干笑道:“把人叫醒,我有法子,比泼水更好。”周译的话让石榴顺利将月桃手里的水盆给夺下,银针上阵,几个穴位经过剌激,齐靳幽幽转醒。
看着床边的人,缓缓地,齐靳回过神,想起今夕何夕,突然心头猛地一惊,他跳起来,虽虚弱,却还是使尽全身力气大喊,“外面那个女人不是清儿。”
黎育岷瞪他一眼,当然不是,他们家清儿活蹦乱跳的,又弄绣样又刻皂,准备在今年大捞一笔,给他的小外甥穿金戴银。
深吸气,两道眼光像利箭,他恨不得在齐靳身上戳上千百个窟窿。
若不是月桃派人急报,若不是他回来得早,他们家的清丫头还要伤多少心、吃多少苦?想到这里,他就恨得磨牙!
“你确定?你保证?你怎么就知道不是?!”一串话,黎育岷咄咄逼人。
“清儿怕水,没有我,她不敢走到水边。”
没有他?!呵呵,他当自己是谁啊,清儿没了他就活不下去?错,没了他这个贪心的、爱装英雄的混蛋,清儿会活得精神奕奕!
“意思是她会被烤死、被吊死、被砍死就是不会被淹死,怎么,你是在嫌弃她的死法不对?”黎育岷冷冷讽剌,对,他就是在发脾气。
齐镛见状,不得不出面,手掌搭上黎育岷的背,缓颊道:“我也想骂人,但是先让他吃饱、养足精神再来骂,才更过瘾些。”他朝银杏示意,银杏叹气,将备下的粥品给端过来。
“不必,你们有什么想骂的,快点骂一骂吧,骂完我还要出去找清儿,天寒地冻的,也不晓得她带的衣服够不够,身上的银两多不多,要是碰上坏人……她要出门,也别一个人走啊,至少带上李轩给她跑腿……她可以气我吓我,但是怎么可以让自己不好过,就算木槿没用,好歹带在身边……”不多话的齐靳突然变得琐碎唠叨,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婆婆。
她没用?木槿额头滴下汗水,李轩连忙站到她身边,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安慰。
众人不解齐靳怎么会变成这样,齐镛却是明白的,他是慌了怕了,无措了,他只能用很多的话来说服自己,厅里那个不是清儿,他必须说服自己,他的清儿还在外头闲晃,等着他去道歉、去找回。
见他那副没出息的模样,黎育岷有再多的气也发不出来,他本想再多挤对齐靳几句,但万一他又昏倒,清儿还得等上多久啊?现在,她怕也是坐立不安、吃睡不香的吧,这个丫头,真教人操碎了心,早知道就别把这对麻烦兄妹给认下。
黎育岷不甘不愿地挤出声音,“不必找了,先把东西吃完,我将始末告诉你。”
始末?齐靳抓到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他猛地抬头,急切问:“你知道清儿在哪里?所以她没回黎府,却跑到江南去投奔你?这傻丫头,她不知道千里迢迢的会碰到很多危险吗?”
“笑话!再危险也不会比留在你身边危险。”
第五十一章 替妹妹讨公道(2)
“黎育岷,你是什么意思,把话讲清楚。”他猛地冲下床,一把揪住黎育岷的衣襟急问。
“不说,等你把粥喝掉再讲。”这会儿,他反倒不急了,看着齐靳那张脸,他有那么一点点得意的感觉。
“说!快点说!”齐靳用气势逼人。
他怕吗?当然不怕,他似笑非笑地问:“怎么,没把我们家清儿害死,现在想对她哥哥下手?行啊,弄死我,看她会不会回来见你这个杀人凶手。月桃,去给我备下纸墨,我马上帮清儿写张和离书,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黎育岷!”他怒吼。
“怎样?”他扬眉挑衅。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大将军脑子泡水了吗?不都说过,先吃完粥再讲。”话撂下,他瞠大风眼朝他猛瞧,他看他、他看他,不是深情款款、更不是相看两不厌,而是心中各怀一把火,恨不得把对方烧成灰烬。
半晌,齐靳恨恨松开他。
黎育岷不理他,走到桌边,月桃虽没为他张罗纸笔,却替他泡来上好雨前茶,他接过茶水,细细品啜。
至于齐靳,他狠狠转过身,不顾冷热,把银杏端进来的粥仰头一口咽下。
黎育岷斜瞄他一眼,轻浅淡笑,从战神手里扳回一城,还真不是普通有成就感。
食物吞干净了,齐靳走回桌边,拉过椅子,在黎育岷身边坐定。
“说!”他眼底有着不容置疑。
要他说他就说?大将军把妻舅当成什么,若不是清儿知道原委后,哭红双眼,若不是她捶胸顿足、气恨自己冲动,若不是她一颗心,全挂在病恹恹的齐靳身上,他何必走这一趟?
依他的意思,干脆就把齐靳给晾着,让他病个大半年的,再来问他一声悔不悔?
黎育岷慢条斯理地把手中茶水喝光,那是明摆着的恶意。
但这会儿,清儿在他手里,齐靳不想忍也得忍,他双手握拳,青筋暴凸,怒气己经累积到极点。
齐镛夹在中间难做人,叹道:“齐靳,别急,你就让育岷发泄发泄,当年他就不赞成清儿嫁给你,现在他逮着机会,还能不修理你一顿?”
“你要怎么修理都行,只要快点告诉我,清儿在哪里?”齐靳软弱了声势。
黎育岷向周围横视一圏,怎么,全把他当成坏人?有没有搞错,吃亏的是他们黎家、是他的妹妹,而占尽便宜、享尽齐人之福的是眼前这个要死不活的臭家伙。
忿忿地,他开口道:“月桃是我的人。”什么?!所有人都惊诧地望向月桃,包括木槿和石榴、银杏。
祭出一个让人惊讶的开场白之后,黎育岷把话往下说:“她家里世代行医,开了家医馆,生意不差,父亲还有神医封号,哥哥与嫂嫂成亲后不久,知府儿子见着她家嫂嫂貌美,竟心生恶念,想强抢人家媳妇,幸而家里知道知府儿子是怎样的人品,便处处防得紧,让对方无从下手。”
“知府儿子心生不平,诬赖他们卖假药谋害人命,不久她哥哥与父亲被捕入狱,是我横插一手、平反冤狱,反将知府告上朝廷。那人是康党旗下的,铲除了他,月桃愿以己身报我大恩,我让人牙子将她带进将军府,安插在清儿身边。”
“我那个妹妹是个傻的,只会替别人着想,却不知道为自己铺路,嫁给将军大人,便是有再大的苦,定也不会回娘家倾吐。我这个哥哥得防着呀,防别人欺辱到她头上,她还得乖乖受下。”说到这里,他冷眼朝齐靳瞪去,方将话继续往下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