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为什么带她?若要引歹人入彀,带个身怀武艺的女子,岂不更合适?难道他们全都猜错,根本没有什么计划阴谋,只是单纯带曾蓉蓉出游?
是了,他眼底的歉意!因为他将同曾蓉蓉一起?
可……不对啊,若他硬要收曾蓉蓉入房,她能说不?她又不是正牌公主,能左右皇帝下圣旨,赐死曾蓉蓉,何况要收个女人,根本不必远赴他方。
所以他确实是要引恶人入彀,他确实要逮到谋害齐镛和皇帝的凶手,定是无法可想了,他才会以身犯难……对,是这样,他冒险,却不愿她冒险,既然说要带夫人去泡温泉,那么就得有一个“夫人”,他定然是看重自己,才选择其它人做替身,他是为了保住她,才会选择对不起其它人。
别忘记,还有齐镛掺和其中呢,绝对不是简单的出行游玩。
她必须信任他、不能误会他,他己经够辛苦,她不能增加他的负担。
她不发一语,紧紧抱住齐湘,暗自发誓,她会为他,照顾好女儿。
齐湘抬头,望见黎育清波澜不兴的双眼,那份安闲笃定,让她平了心。
这天晚上,黎育清呕地一声,把腹中的东西全数呕尽。
不出预料,第一天晚上,将军府闯进十几名不速之客,被佘管事带人给擒下,捆得结结实实,怕他们为乱、生出意外,月桃熬了一大锅迷药,让佘管事命人强灌下。
第二天一大早,浩浩荡荡地,一串人肉粽子被捆进大理寺,严刑逼供。
只是从早上等到晚上,黎育清没将齐靳给等回来。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距离齐靳说要回府的日子越远,黎育清越慌乱。
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是情势比他们估计得更严睃?还是敌人的实力远远超乎她想像?
年关将至,大街上的人却寥寥无几,一队队的守城士兵在大街小巷里巡逻,高官权贵们全都紧闭门户、谢绝访客,虽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百姓们也嗔到几分危险意味,人人自危。
黎育清吃不下、睡不着,用意志力兀自强撑,她在等他回来,给她一个明白交代。
终于,第七天,齐靳回转府邸,马车刚在大门前停靠,消息便传进黎育清耳里,顿时,像是吞下千年灵芝似的,蔫蔫的黎育清立即精神百倍,拉起齐湘便往大门前跑,木槿见状,连忙分派大家各自做事,并令石榴跟在夫人身旁。
跑出古柏居,黎育清在笑、齐湘也在笑,跟在她们身后的一群婆子丫头也是满面春风,将军是府里的主心骨,他平安回来,大家那颗心才能放回肚子里。
就这样,从外往内与从内往外的两批人在园子里碰上,几乎是同时,众人很有默契地停下脚步,两双眼睛对上,都有千言万语,但此刻……化为一句无声叹息。
下一刹那,黎育清的目光转开方向,朝着他上下打量,很好,他精神奕奕,没有病、没有伤,没有刺人眼睛的染血裹布,很好,他脸上带着自负骄傲,他一定是抓到贼人,立下大功劳,很……下一个“好”卡在喉头,突然间,她喘不过气,因为她看见紧紧抓住他臂膀的曾蓉蓉,因为曾蓉蓉一个踉跄、差点儿站不稳,他便伸手……将她环住……他眼底的歉意真真实实、毫不隐瞒,而曾蓉蓉身上裹着的,是黎育清亲手为齐靳做的披风。
殷切的目光里透出两分茫然,她企图为这种情况找到合适定义,但是左寻右找,她找不出贴切话语。
齐湘也看见两人的亲密,她望望父亲、看看蓉姨,再转头看一眼紧紧抓住自己手心的娘,心,落入谷底。
过去几天,她亲眼瞧见娘的焦急害怕,却为着安抚自己、强作笑容,娘不断对她说爹爹的事,还提及爱屋及乌的故事。
娘告诉她,“我很爱你爹爹,所以我也会很爱你,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就是我的亲生女儿。”她想着啊,这样很好呐,有个人心疼爹爹也心疼自己。她想,真不错,我也有了亲生的娘。她想,以后啊,再不要管别人的闲言闲语,从此眼见为凭。
她还想了很多,尤其是想着等爹爹回来以后,要怎么同爹撒娇,同爹说说娘的好处,可是……她犹豫地看蓉姨一眼,对蓉姨,娘也能爱屋及乌吗?
齐靳看见女儿眼底的犹豫挣扎,也看见妻子的茫然无措,他叹口气,对石榴道:“你把蓉姑娘送回青松楼。”石榴不愿意,但那是主子的命令,她不情不愿走到曾蓉蓉身边,想动手扶她,却不料曾蓉蓉一个脚软,瘫进齐靳怀里,哽咽低唤,“靳……”这一声亲昵低唤,像炸雷似的,炸掉黎育清仅存的知觉!
也不知道哪个恶人伸了手,在她胸腹间掏摸,把她的心肝肠胃全搅乱了秩序,呕吐的欲望越来越甚,她咬紧牙关,硬邦邦转身,硬邦邦地抬起灌了铅的脚,往古柏居走回。
齐靳无奈地看一眼怀里的曾蓉蓉,对石榴道:“你先回去,好好照顾夫人。”语毕,他弯下腰,将曾蓉蓉打横抱起。看着他这个动作,石榴惊吓得再说不出话,齐湘也愣在当下,不知如何是好。
心一横,石榴拉起齐湘,说道:“小姐,咱们先回去,银杏做的桂花糕肯定上笼子蒸好了,待做好后,你拿些给将军和夫人尝尝。”眼下,只能靠小姐把将军和夫人拢起了。
齐湘不语,垂下头,把手交到石榴掌中,长长的一口气,飘荡在无人的园子里……黎育清又大吐特吐一阵。
是因为太痛、太气、太怒还是太恨?不知道,也许是太茫然、太害怕、太恐惧。这些日子,能下肚的东西本就不多,现在是连绿色胆汁都给吐出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千百个为什么像跑马灯似的,在她脑子里盘旋,她怎么都想不出为什么。
如果齐靳出门是为着做大事,怎会回府时,多了个喊他“靳”的女人?如果只是为着风花雪月,怎会有那些闯进府里的黑衣人,他怎么忍心让她和湘儿一日日一夜夜地慢慢熬、慢慢等……她的脑子快想破,她的心想得扭绞翻腾,五腑六脏被点上火把似的,到底是哪个没天良的,朝她嘴里灌了砒霜,让她痛得想要哭喊大叫。
虽未下雪,但天气好冷,下人都缩手缩脚,嘴张开便是一圏雾白气体,可她好热,从心底往四肢扩散出去的火气,快把她给烧熔殆尽。
那个动作表明了一切对吧?代表不管之前做了什么,他们现在都是亲密情人,她只能喊他将军呢,可曾蓉蓉那声“靳”,既清楚又分明,她再鲁钝、再会欺骗自己,也无法再替他找合理解释。
是的,他们之间有什么,还是关系非比寻常的“什么”,因为七天的日夜相处,让他们认清彼此的感情?不,也许更早之前,他们之间便有了什么,只是她用一句信任,逼自己视而不见。
忘记了吗?他对曾蓉蓉不同寻常的相信,忘记了吗?她提及寻个好男人将曾蓉蓉嫁出去时,他嘴上的敷衍。
呕……又是一阵天昏地暗的呕吐,让她恨不得把满肚子的气恨吐尽,只是,气恨未吐,吐出来的全是无法出口的恐惧……这一刻,一个明明白白的意念挂上脑际——她输了!
第四十八章 她是我的妾(2)
回到古柏居,石榴将齐湘交给银杏,拉起月桃和木槿将园子里发生的事同她们说了,她们惊诧不己,想着黎育清一个人在屋里,赶紧跑回去,竟发现她吐得整个人在地上蜷缩成团。
“夫人!”
木槿扶起黎育清,发现她全身抖得厉害,心一酸,紧紧把她抱进怀里,企图把力量全灌进她身子里似的。
“不要怕,没事的,夫人,咱们向将军要个交代,事情一定不会无法转圆。”月桃急急安慰人,却不知道自己语无伦次,别说安慰了,怕只是落井下石。
石榴见两人都慌了手脚,连忙道:“这是在做什么呀,让你们过来是帮忙,不是添乱。”说着,她去取来干净衣服,木槿点头,将黎育清扶进净房里,洗去一身酸臭味儿,月桃连忙唤人进屋抹地、换新床褥,把一切全打理干净了,才从温着的壶里倒来参茶。
直到把黎育清给服侍躺下,众人才松一口气。
突然,黎育清想到什么似的,一把抓住木槿的手,语带哽咽道:“快快快,你快去找岁岁、月月、年年,你去告诉她们,我要马上见到致芬,你跟她说我乱了、我怕了、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我想要逃跑……”
“好、好,夫人别慌,我马上去,等静亲王妃过来就好了……”木槿领了命、红着眼,抬起腿往外跑去,却没想到撞上站在门口的齐靳,他一张脸上寒霜凝结,眉心蹙起,饱含怒意的双目直直盯着床上的黎育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