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我会分不清麻痒的感觉?”齐靳笑开,那笑意很碍人眼。
周译放下针,两手横胸,臭着张脸,居高临下地问:“你老实说,发现双腿有麻感是多久之前的事?”他不只一次耳提面命,有任何与平时不同的感觉都要马上说出来,医病不是儿戏,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用错药是会害死人的,没想到这家伙……真恶劣!
“一个多月前。”齐靳答完,一哂,脸上有瞒也瞒不住的得意。
“一个多月前?”周译咬得牙关喀喀响。“所以金银花有效,所以你泡汤药时,早就不会痛?”是啊,他怎么没想到,近来齐靳治疗后,休憩时间明显减少。
周译倒抽一口气,怒火中烧,他绞尽脑汁、翻遍医书,连连找了一个多月,企图找出脉象和症状不符合的原因,却没想到原因居然是——被病患恶整!
害他犹豫那么久,考虑过千百次要不要换药,害他反省又反省,是不是自己哪里行差踏错,以至于脉象转变,双腿却无分毫进展?他始终想不出问题所在,一颗心挂在那里,上上下下像吊了七、八桶水似的。
好啊,好个恶意隐蹒。
“齐斩,你真可恶,知不知道我为寻出问题,翻过多少书,我找得眼睛快瞎掉,还找不出原因,一度以为自己错估病情,没想到、没想到……”他被气得一口气差点儿提不上来,若不是齐靳下不了床,他定要拽上对方,到兵器房里好好练练手。
“忙点好,忙点才不会两只眼睛老是追着别人家媳妇跑。”齐靳凉凉说道,仰着头,丝毫没有悔过的歉意表情。
短短两句话,气势高张的周译居然瞬间蔫下去,他指指自己再指指齐靳,神色尴尬,讲话结巴,“我、我……我……”
“你怎样?”齐靳追问,不管黎育清还在场,半点面子也不给他保留。
黎育清望向周译,怀疑着,齐靳口中那位“别人家媳妇”,不会恰好是自己吧?
周译像煮熟虾子似的,脸倏地爆红,他垂下头,暗恨齐靳,就算要吃醋,也别吃得这么光明正大,这种事私底下来问他,他定会尽实回答,可现下……他偷看黎育清一眼。
“我、我只是在……总之,你别胡乱吃醋,我看小丫……我偷看嫂夫人不是因为爱慕,而是因为她的身子……”
他越说越心乱,索性重重咬住牙关,哼一声,不说了。
可他不说,齐靳还是非要追出他的答案不可。
周译既然提到清儿的身子,表示清儿肯定有哪里出差错,他一把揪住周译,口气急促问:“把话说清楚。”周译侧过脸,不说话,这会儿他不急了,轮到齐靳气急败坏。
黎育清看看齐靳又转头看周译,意思是那个媳妇果真是自己?可……齐靳因此吃醋?说不清楚的感觉在心底扩散,既甜又酸。
周译视线落在黎育清身上,脸红得更加厉害,但,不说,他就是不说!猛摇头,周译拒绝齐靳的威胁。
“没什么好避讳的,快讲!”
关心则乱,齐靳扣住周译的十指施了重力,顿时,他腕间出现一圏红肿。
“你再抓下去,明天就没有人能给你号脉。”周译恼怒,这人是将军还是强盗,怎么可以如此逼迫人。
黎育清扯了扯齐靳的手,婉声道:“我身子好得很,你不要为难周大夫。”医者仁心,患者有病、隐匿不医,这种大夫有医术无医德,被抓废了手也不冤枉!
齐靳固执,大有他不说就同他耗到底的意思。
周译冷哼一声,明明是他的错,是他隐匿病情、是他误会别人,他还有理了?什么态度啊,大将军了不起吗?还不是要靠他一手银针才能站起来。
齐靳生气,周译也气恼,莫名其妙地,两个人互相杠上,他们瞪着对方,谁也不肯先低头。
见两人僵持,黎育清一踩脚,怒道:“你们两个大男人这是在做什么,又不是孩子,怎如此幼稚?齐靳,你再不让周大夫拔针,汤药就要凉了,难道今天的诊疗要半途而废?周大夫,我身子有什么毛病,你直说便好,有病医病、没病就医医齐靳的心病,干脆把话说开,何苦在这上头闹,岂不是无聊?”两人各打一巴掌,黎育清一通娇声斥喝把他们给骂醒,齐靳松开手,周译却在这时露出一抹诡异笑容。
非要知道答案?也不是不行,反正到时候没脸的又不只是他。
态度瞬间大转变,周译笑得让人打心底发寒,“大将军,你非要追根宄底,不后悔?”
“你不说实话,我才后悔。”齐靳嗔到危险气味,却还是硬着头皮坚持下去。
“你、确、定?”周译笑得益发灿烂了。
虽然齐靳己经有足陷泥淖的危机感,但事关清儿的身子,他必须追出因由,于是咬牙回答,“我确定。”
“好。过去几个月我不时在背后偷窥嫂夫人,并非心生异念,而是因为,据我医人无数的经验……若在下没看错的话,嫂夫人应该还是个黄花闺女,这我可就胡涂了,大将军的毒并不会影响到那个方面,都己经成亲数月,怎么可能还抱着棉被纯聊天,不解啊、不解。”他摇头晃脑,说得闲适,齐靳却铁青一张脸,悔不当初。
“住口!”
齐靳明白意思,黎育清自然也听明白了,扭着手,退开几步,她的羞红从头顶窜到脚底心……这会儿齐靳要周译住口,他还真不乐意了。
“我担心的不是嫂夫人,而是大将军的身子啊,莫非我下错针,碍着哪条经脉,害得将军大人雄风不再?”
“快点把针拔了啦,早该泡汤药了!”齐靳忍不住动起手自己去拔银针。
周译笑得满脸得意,拨开齐靳的手,将银针二拔起。这会儿知道后悔莫及了?下回看他还敢不敢恶整自己!报了仇,他心情陡然畅快。
黎育清从来不觉得陪齐靳泡汤药是件尴尬的事,可今天,她何止尴尬,周译把话给撂明白,他不是碰不了她,而是根本不想碰,唉……她懂的,感情事勉强不来,她也不求多、不求快,饭要一口一口慢慢吃,才不会噎着,路要一步一步走,才不会摔跤,事在人为嘛。
总算两人之间渐入佳境,她其实己经挺满意,何况那档子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男人想,女人能拦、能阻?男人不要,你硬把自己成盒装箱送上去,他也只会把你当成残羹剩肴。
这话不说,不代表不想,只就是想着也碍不着谁,而周译大剌剌把话给挑明了说,这让她、让她……\'幽恼呵!
“从现在起,每隔三天施针一次,不过每天得多一项功课——练习走路,还希望大将军能够多多配合,别像过去那样,替医者找麻烦。”话撂下,周译为着表现自己的恼怒,把药箱给收拾收拾就往外走,当然,出门时,他没忘记叮咛守在外头的李轩,“两刻钟后,记得进去把你家主子捞起来。”门还是关着的,黎育清与坐在浴桶里的齐靳面面相觑,她早备下几个故事,可张开了唇却无言,便是那只柔柔软软、能抚慰疼痛的小掌心,也没探入汤药中,予人安慰。
她坐在床沿,垂着头也垂着肩,周译丢下一个残局,让他们不知道从何收拾起。
齐靳见她那副模样,轻叹,她,是怨他了吧?!
“清儿,过来。”齐靳低声唤。
她铸躇犹豫,悄悄抬眉,却对上两道灼热视线。
“过来。”他向她伸出手。
她撇撇嘴、深吸气,走到他身边。
他握上她的手,泡着汤药的手带着湿涩苦味,温热的苦熨烫上她的掌心,她望向他,心里头有许多想法,乱糟糟的,一团理不出头绪的麻索捆得她呼吸不顺利。
她难受了吗?她又要以为被勉强的自己,还在顽强抵抗这妆婚事?好吧,趁这回把话同她说清楚,别让她憋着闷着,自己想破头,却还想错方向。
“我不愿动你,不是因为你不好……”
“我明白,你还是在等我后悔。”一句话,她解开他给的签。
黎育清幽幽轻叹,自己这么明白的态度,还是没让他弄清楚?
好吧!那就再豁出去一次,不藏着掖着,把话说得通透清亮,即使说分明后,她得到的答案是“黎育清的一厢情愿”,也好过停滞不前,至于日后要怎样往下走,就等着看他的态度。
她开口道:“你始终没弄明白,我愿意嫁给你,不是因为你很伟大、很了不起,而是因为我很喜欢你。硬要追问,喜欢你什么,我说不清楚,但我明白,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
“我喜欢看你、听你、碰你,喜欢天南地北、再无聊的话也想同你说,想时刻与你一起,见不着面,便无止无尽的想,而那份思念不会随着时间转淡,只会因为光阴流转,渐浓渐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