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蓉蓉咬牙怒瞪黎育清的背影,她紧了紧拳头,恨不得能够伸手挥出去,转身,却发现月桃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注视自己,心头一紧,她赶紧垂眉,柔声道:“烦妹妹向夫人禀告一声,蓉蓉先回去了。”
“蓉姑娘慢走。”月桃盯着她的背影,嘴角慢慢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齐靳早就清醒了,在黎育清和齐湘说着岭南战事的时候就己经醒来,她说的故事不完全正确,但加了料、剪除棱角,更适合小孩子听。
望着女儿,他满怀歉意,明知道自己是她唯一的依靠,回府后却不愿意见她一面。
因为他同珩亲王爷一样,不懂得如何当个疼惜孩子的好父亲,因为自己脸上的伤,他害怕在女儿眼里看见恐惧,因为他被亲人背叛过无数次,面对亲人,多少有几分怯意。
和他一样,口口声声说要见爹爹的齐湘,在与父亲四目相对时,也紧张得说不出话。骄傲早就不见,仰高的鼻孔早就下垂,怯懦畏缩的齐湘,表现出小丫头的真实性情。
黎育清叹气,她那些骄傲全是强撑出来的啊!
黎育清轻轻推了推她。“你不是想见见大齐最伟大的英雄吗?”齐湘噘起嘴,没头没脑地应上一句,“那个英雄是我爹爹。”
“我又没说不是,你急什么?”
黎育清笑着把她放到床沿,微微叹息,一个不会当爹、一个不会做女儿,一个不懂得疼惜、一个学不来撒娇,让他们继续这样面对面尴尬下去,恐怕下一回,两个人都不敢主动见对方了。
黎育清拉起齐靳的大手裹上齐湘的小手,一下子工夫,温暖将齐湘包围,握住父亲的手,她靠进黎育清怀里,一颗心涨得满满的,好像有人朝里头充气,她快乐得像只小小鸟,好想拍拍翅膀飞上天。
黎育清朝齐靳挤眉弄眼,暗示当爹的对女儿说几句话。
齐靳考虑半天,才挤出一句,“你有乖乖听蓉姨的话吗?”天,他是在安慰女儿还是训诫啊,口气硬邦邦、脸色紧绷,难不成同女儿说话比行军布阵更困难?
黎育清忍不住翻白眼。
没有当父亲经验的大将军己经够教人失望的,没想到那个没当女儿经验的小丫头更让人头痛。
“我有。那你有乖乖听大夫的话吗?”这种对话,很好、很绝、很……厉害。
齐靳恐怕也没料到女儿会问这一句,哑上半天,才接话道:“我有。”黎育清头大,但这对父女对彼此的要求都不多,所以一句“我有”就让齐湘情绪高张、神情激动,认为自己提的问题相当有深度、相当能够引起共鸣。
可之后,两人又同时僵住,黎育清不禁摇头,有这么紧张吗?
她叹气道:“先出去吃饭好不好?”
“好。”
“我饿死了!”
黎育清一个简单提议却迎来两声热烈附和,看来他们都迫不及待逃离这个尴尬气氛。
“湘儿,你去喊李轩叔叔进来,我抱不动你爹。”
“我马上去。”她领了命令,迈起小短腿,飞快跑出屋子,她很高兴自己可以为爹爹做事。
看着她轻快的背影,齐靳心有不忍,是他疏忽了女儿,明知道她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不,齐湘不再是唯一,看向黎育清……淡淡的笑意扬起。
第四十二章 永不后悔嫁给你(1)
一条石子铺就的小径通往将军府后门,小径两旁是高耸竹林,平日里,此地鲜少有人往返,因此显露出几分冷清,而巡视竹林的婆子躲懒,往往两三日才巡上一趟,交差了事。
天蒙蒙亮起,将军府里只有几个下人走动,曾蓉蓉趁着院里无人,悄悄走出青松楼,朝后门方向行去。
她低着头、走得飞快,怕被谁看见似的,因为太紧张,几次脚都绊到了小石子,踉跄了下。
好不容易走到门边,她东张西望好几回,蹲下身子寻了块石头,在门上三重三轻共敲六下,等过好一会儿,才听见门外出现两重两轻的敲叩声。
松口气,确定门外之人后,她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自门下的细缝里递出去,直到信被门外人抽走,她才转身离去。
直到曾蓉蓉离开后院、再也瞧不见身影,月桃方从竹林里闪身而出,一双美目凝睇着那扇青色木门,停过片刻后,她转回古柏居。
屋里主子们刚起床,木槿、石榴在里头伺候,月桃进到小厨房,看一眼己经烧热的水,让人端到屋外候着。
不多久周译进门,月桃依着每日做惯的事先进屋,将房里的窗户关得紧实,再令人将热水送进来,吩咐过婆子将木桶里的热水注满后,本该退下的,她却走到正在揽汤药的黎育清身边。
“主子,奴婢想告假回家一趟。”月桃低声对黎育清说道,这话引得周译转头望她一眼。
“家里怎么了吗?”黎育清停下手中木杵。
她被周译盯得脸微红,刻意偏过头,回报黎育清道:“昨儿个家里捎信来,说我娘身子不安适,月桃想回去看看。”
“病得严重吗?”
“只是小风寒,不碍事儿。”
黎育清点点头,先令木槿,“你去取几两银子出来。”之后对月桃说话,“你多带点银子回去,不必急着赶回来,屋里的事石榴、银杏己经上手,如果你娘情况不大好,就在家里多待几天。”见黎育清真心替自己着急,她脸红更甚,低眉道:“多谢夫人。”木槿取来银子,黎育清示意,木槿将钱塞到月桃手中,且把人给送出门去。
出屋前,周译又多瞧月桃一眼,心想:不通啊,这年代女子习医,多是家学渊源,怎地她娘得个小风寒,非得她守在身边?上回石榴同月桃闲谈时,不是说她爹娘哥哥都在?
黎育清不得不承认,齐镛和四哥哥的眼光极好,挑到她身边的月桃、石榴、银杏,一个个都能干精明,派出去办事也都能独当一面。
在齐靳的示意下,管事每日会拨出时辰、指导黎育清处理中馈,她虽未全然接手,但也厘清了个七八成。
黎育清预计,待齐靳不必每日施针后,就着手中馈事,将松散的下人组织起来,把将军府里外打理一通。
眼下她还忙着呢,忙着陪齐靳医治双腿、哄他到屋外绕几圏,忙着讨好齐湘、做这对父女的沟通桥梁,也忙着翻新菜式、喂饱齐靳老是饥饿的胃,是了,还得抽出时间帮苏致芬的白色嫁裳绣出花样。
苏致芬的嫁裳,她选择银丝做绣线,在喜服上绣出一幅牡丹春暖图,在光线不足的屋里看不出来,可一旦站到阳光下,银色的牡丹熠熠生辉,随着新娘举步,裙摆飘动,牡丹若隐若现,美得让人别不开眼。
至于齐湘,在连日的努力下,她不再处处同自己唱反调,当然,这当中齐靳厥功至伟。虽然背着齐靳时,还是会有几句“你不要想我喊你母亲”、“我爹最喜欢的是我娘,不是你”……之类的挑衅言语蹦出来,不过细细察觉,也能看出,她对自己的看法己逐渐改变。
对于教养孩子,黎育清不求快,只求好,反正日子还长,只要没人在她耳边洗脑,再加上自己的真心相待,孩子是聪明的,绝对能够感受到。
眼下,她还不打算动齐湘的身边人,怕动作太大,引得孩子反弹。
不过她相信情况会慢慢好转,谁让她有个最好的武器——齐靳,齐湘的孺慕之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黎育清同周译配合得相当好,他那边拔完针,她这方的汤药恰恰弄好。齐靳躺进汤药中,她二话不说握上他的手,之后故事一个一个接一个,笑话也一个一个接一个。
或许是她说话的功力进步,偶尔,即便疼痛噬骨,他也会被她的笑话逗出难得的笑容。
治疗结朿后,齐靳依旧累得倒头就睡,周译下去熬药,而黎育清拿来纸笔开始设计新缚榡。
年年来催过一回,听说铺子订单己经接到明年。
苏致芬说:“照这样下去,咱们的银子会多到吓吓叫。”吓吓叫是什么?不知道,致芬老说出奇言怪语。
讨厌吗?当然不!她是黎育清崇拜的女子,只是齐靳与她想法相左,可即便如此,他也未明令禁止苏致芬进府探望。
哦,是了,他恐怕不能这样子做,很快苏致芬就会变成他的十三婶,这可是皇帝亲拟的旨意。
喊个年纪比自己轻的女子婶婶,齐靳该有多别扭啊。
齐镛来传达赐婚旨意那天,齐靳皱起双眉,淡淡撂下一句,“皇上挑弟妹的眼光不怎样。”他的话引来齐镛捧腹大笑,他说:“父皇的眼光才好呐,不过宣苏姑娘进宫一趟,十三叔就二话不说,接下户部。”话讲完,齐镛意有所指地朝黎育清投去一眼,那一眼的意思,黎育清理解,齐靳何尝不明白?
齐靳不留情面地把黎育清拉到自己身后,扬声说道:“看来,不是皇上而是十三叔眼光有问题,这种事,你别针对清儿,我和十三叔不一样,不是那等耳根子软,任女子随意摆布的男人。”换言之,他就是不上朝理事,这个长假,他请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