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酒色财气,因身分不同便作了不同的诗句,大千世界千般万般人,他们生活在各种不同的境遇里,自然会有不同的想法与思量,总不能人人都一样,难不成想法与五弟、八妹相同的便是心存善良,与你们不同的便是魑魅魑魉?”
他一篇话,问得黎育莘和黎育清张不了嘴,黎育清叹气,难怪人家可以连中三元,成为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光是那份敏捷心思,就是常人所不能及。
看见黎育清的沮丧,黎育莘笑着拍拍妹妹的肩膀道:“没关系,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心有恶念藏不住,常存善念人心知。”
黎育清望向他,脸庞挂上几分欣慰。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哥哥真的是长大成熟了,那么她可不可以乐观认定,那些曾经发生过的坏事不会重现在她的新生命。
“嗯。”黎育清重重点头,对黎育岷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认了你这个四哥哥,摔入池塘是小事,重要的是在生死存亡之际,妹妹方才明白过去有多胡涂,被人当了棒子使还得意扬扬,觉得自己站对位置。倘若我与哥哥真的因此而死,我不相信萱姨娘会为我兄妹哭上一场。”
话说到这里己足矣,她只凭本心,他爱信不信,无法勉强。
他不是莽撞之人,一旦动手必是己经确定有足够实力,确定自己有本事一口气紧紧扼住杨秀萱喉颈,让她再无生路可寻。
黎育莘接话,“我不想对付谁,有那心力,我宁愿拿来茁壮自己,让自己在这府里扎根立业,让所有人无法忽视。”
好大的志气,黎育清点点头,无声赞颂,但哥哥不知道萱姨娘为了钱,把她卖给杨家,不知道当四哥哥不再是主要敌人后,便唆使人诱得哥哥沉迷于赌博,残害哥哥性命,更不知道嫡母之死与她有着莫大的关系……
她也不愿意对付萱姨娘,但如果萱姨娘选择做同样的事、走同样的路,对不起,为了扦卫哥哥、扦卫自己,她会硬起心肠使手段、会做所有不善良的事,只为求得“平安”二字。
所以她将战战兢兢、小心翼翼,随时随地提防人生重来,她绝对、绝对不会再犯下同样的错误!
“四哥哥,我们该做的不是对付谁,而是如何使自己变强,能够受爷爷教导是最好的转机,你们一定要好好努力、好好珍惜。”
黎育莘听着好笑,捏捏她的小脸说道:“你越来越像娘了。”
黎育岷看着他们,在心底轻叹,如果有一个像娘的妹妹在身旁……他定不会这般寂寞孤僻。
这时,早己经离去的黎育凤竟然折返回来,她心有不甘、怒气冲冲走到他们跟前,二话不说,扬起手臂狠狠地往比自己矮上半个头的黎育清脸上甩去,倏地,黎育清白皙的脸庞浮起五根鲜明指印。
“你做什么?”黎育莘及时拉住她再度扬起的右手。
“放开我,你这个贱种!”她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看着黎育莘。
“说话小心点,这话可别让父亲听见,他是贱种,爹是什么?”黎育岷清清冷冷的一句话,激出她更张扬的怒气。
“你给我闭嘴,也不想想自己的身分,黎府岂有你说话的分?”她鄙视地横了黎育岷一眼。
“我是黎府的四少爷,比起你这位五姑娘,身分恰恰高上那么一点儿。”他似笑非笑地看向黎育凤,没有半分被激怒的模样,但心底沸油蒸腾,把他炸个酥透。
今天不明所以地他有一股气想撒,也许是因为第一次,状况发生不在自己的掌控内,也许是因为自己竟然被长年的敌手所救,虽免除了一妆祸事,自尊却受损了。
黎育凤不该在这个时候过来招惹,尤其是……他正好瞥见老太爷领着数人往锦园正厅走来。
那些人是……下人之间口耳相传了好几天的贵客?
“你身分比我高?哈!掉进水里的又不是你,你精明的脑子怎么也跟着进水了?你拿什么同我比,我是嫡女、你是庶子,你没有嫡庶观念吗?”
黎育凤背对着花园,后脑勺没长眼睛,自然看不见背后情景,但黎育岷看见、黎育莘也看见了,只有个头不及黎育凤,又被她身子挡住视线的黎育清不晓得有人往这里过来。
黎育莘压低声音,却刻意显露出满脸怀疑,问道:“嫡女?爹的嫡妻未进门,这四房里只有庶,哪有嫡?”
“哈!你们还盼着苏致芬那个小丫头来当你们的母亲?笑话!你信不信,她敢进门,我娘就敢让她直的进来、横的出去!”
黎育凤恶狠狠说着,别人不知晓,她可是清楚知道,娘手上掐了多少条性命呐,苏致芬那个丫头算什么。
方才黎育清、黎育岷用佛印说事,黎育莘联想到另一个故事,他朗声道:“沸印在看见木匠用墨盒弹出墨线时曾有诗云:‘吾有两间房,一间赁与转轮王,有时拉出一线路,天下妖魔不敢当。’”
“这条墨线指的便是规矩,也是人们心目中的那把尺,无规矩不成方圆,无规矩世道便会纷乱扰攘,兄友弟恭是咱们黎家的规矩,就算八妹妹有错,身为姊姊的你应该好生劝导,怎能一上来二话不说便动手打人?”
语毕,黎育岷又压低声音恶毒说道:“这规矩明摆着,萱姨娘这辈子都翻不过嫡妻头上去,所以这个庶女你就当得心甘情愿些,别蒙起头自欺欺人吧,想当嫡女?你只能找条绳子上吊,重新投胎一回罢!”
闻言,像是一桶沸水兜头倒下似的,烫得黎育凤尖叫跳脚,她忍耐不住,一巴掌又要往黎育清的脸甩去。
八妹妹什么话都没说呀,如果你不喜欢五弟
紧张喊道:“五妹妹,别这样,有话好好讲。”
“道歉?你是谁啊,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你这个贱种、下流胚子,你们全都是不要脸”
“黎育凤,你给我闭嘴!”
父亲的怒声扬起,黎育凤心头陡然一惊,猛地转身,这才发现原本己经离开的老太爷回来了,身后还领着两名年轻男子以及一干下人,十数双眼睛同时望着自己,她吓得捂起嘴巴,
老太爷领着众人继续朝他们前行,黎育清也没想到后面有人,她转头看一眼黎育岷,发现他嘴角不经意露出的笑意,又看向哥哥,他眼底闪过一丝兴奋,方才明白,黎育凤被两个哥哥合力摆了一道。
她低头,极力掩饰笑意,还说不跟他们兄妹合力对付萱姨娘呢,怎么话才说完,就违反自己的原则?他大可以置身事外、在旁看好戏的呀!不过,四哥哥激怒黎育凤的本事实在远远超过哥哥。
黎育莘见老太爷靠近,一把揽住妹妹肩头,旁若无人地检视她发红的脸颊,上头五指印鲜明,看得他心疼不己。
黎育清见哥哥作戏认真,也紧憋住气,憋得眼睛、鼻子红通通的,泫然欲泣,一副小可怜模样。
老太爷蹙眉,盯着黎育凤的眼神越发凌厉,黎育凤脸上一白,吓得全身簌簌发抖。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目光转过,看着黎育清脸上的红肿,以及黎育莘眼中的心疼、黎育岷的不忍,什么叫做手足亲情,这才是!
轻哼一声,他目光向黎品为投去,黎品为心头一惊,急道:“这里交给儿子处理,父亲还是先进屋,别怠慢了贵客。”
老太爷点头,领着齐镛、齐靳进屋里。
两人行经黎育清身旁时,齐靳冷冽的目光朝她望去,只觉得她眉如远山,唇若红菱,如云黑发似飞瀑般滑在身后,一身家常的云雁纹锦对襟常服素白洁净,她微低头,分明是眉目含愁,却是还教他瞥见嘴角那抹笑意。
一时间,他恍若见着一枝怒放青梅,浓香馥郁、摇曳生姿,教人别不开眼。这个坏丫头!他脸上依旧是一贯的冰冷,但心底拉出微温笑意。
黎育清不敢抬眼,却感觉到一道陌生目光射向自己,教她不明原因的头顶发凉、背脊冒起一阵寒气。
老夫人随后走近,她对黎品为道:“大男人别管这种事,你也进去陪陪客人,这里交给我。”
“是,就麻烦母亲了。”
黎品为看一眼平日里最疼爱的女儿,无奈摇头,这丫头的性子到底是随了谁,竟敢这样大胆张扬,怎就没学到她母亲的温柔和善解人意?
等众人全进了大厅,老夫人对他们说:“跟我来。”
四人乖乖地跟在老夫人身后,走离大厅一段路后,老夫人方才停下脚步。
老夫人转身,定定看着黎育凤,她不知道老太爷有没有把黎育凤的话给听清楚,但她可是听得明明白白。
什么叫做“她敢进门,我娘就敢让她直的进来、横的出去”什么叫做“贱种、下流胚子”什么叫做“不要脸的贱女人生的破烂货”……
如果不是当娘的天天在女儿面前说这些,一个十二岁的丫头片子会说出这种鄙俗言语?如果不是杨秀萱在背后使了一堆见不得人的手段,她敢信誓旦旦诅咒未来的嫡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