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快走!卑职瞧似有流民山贼趁火打劫,我们得避开,不能与他们正面碰上。”保命为主。
“芳菊姊……呃!芳菊为我……为本宫而死,本宫不能留下她……”芳菊太傻了,她可以不死的。
“事有轻重缓急,公主勿再迟疑,请恕卑职冒犯了。”李侍卫长一把背起失神中的“公主”,情况紧急,别无他法,只好等事过境迁后再自行请罪。
喊打喊杀的流民、山贼行进有素,像蝗虫一般涌现,火光照耀下似有数千名之多,手中刀剑高高举起,见著人就杀,起手落下毫不留情。
他们根本是杀红眼了,不管不顾的只管杀人,不论人死绝了没皆再补上几刀,然后将死尸丢进山谷里,毁尸灭迹,一个活口也不留下。
这是打劫吗?分明是屠杀。
文若荷泣不成声,趴伏在李侍卫长背上垂泪,一次也不敢往后看,其余侍女、侍卫全跟著他们的脚步离开,而后头幽径的阴影处,有个人同样泪流不止,目送他们离去。
“公主,不要让芳菊姊白死。”流著泪,贞秀松开捂住杜清浅嘴巴的手,哽咽到不行。
“……流民山贼,你相信吗?”天子脚下的月华山是皇家禁地,有谁胆敢在附近山头占地为王,甚至闯进清华离宫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
尽管早些年确实有一批为数不少的盗匪占据一百里外的双连山,骚扰过往商旅和百姓,抢劫财物,掳人勒索,见到貌美女子当场奸淫,既得人又得财,横行一时,但日后地方官员上报朝廷,已由朝廷派兵围剿,诛匪一千三百七十二名,金银珠宝装满百辆车,救女百名,从此再无匪盗敢劫掠,百姓安生。
如今这票人要说是山贼,谁会相信!
“不管相不相信,清华离宫是不能再待下去,公主要尽早做好打算。”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敌人不会仁慈地给她们喘息的机会。
望著火焰四起的宫殿,以及渐小的屠杀哀号声,杜清浅眼中只剩下凄楚和悲凉。“她就这么想要本宫的命吗?不惜让人陪葬也要本宫死无全尸?”
“公主,走吧!先逃出去再说。”光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力有未逮,能不能逃出毒手仍是未知数。
眨掉眼底泪花,杜清浅露出坚毅神情,皇家气势展露无遗。“天辰宫旁的荷花水道有条暗流流出宫外,与月华山下的河流相通,这是皇家秘道,知晓的人并不多,我们先离开再联络云宰相,今儿个死的人,本宫来日必为他们讨回公道,血债血偿!”
她果然太良善了,把人心想得太美好,忘了皇宫内院是人吃人的地方,想要爬到人人倾羡的位置,得要耗尽多少人血才能堆积而成。
杜清浅不再言语,与贞秀快步来至天辰宫。
果然,荷花水道边的芦苇丛藏了艘两人可容身的小舟,随著暗流缓缓推动,两个身形单薄的人儿双臂抱膝,回首眺望大火燎燎的离宫,一抹忧伤随眼角清泪滑落。
今日一别,何时才能再聚首,怕是天涯海角,人各一方,生死两茫然。
第2章(1)
一艘大船航行在江河中,船上雕梁画柱,朱红漆色,华幔飘舞红绡扬,翠羽雕饰满目华丽,碧玉琢成的牡丹花球系于船头,银丝缠金的八角窗缀满鸽蛋大小的珍珠,一一细数一百零八颗,翡翠、玛瑙、玳瑁、猫眼石镶嵌船身,财大气粗得叫人咋舌。
一个醒目的“凤”字漆写在船的两侧,张扬又狂妄,明摆著主人家傲人财势与家世,平头百姓眼红得紧,恨不能身为凤家人。
“小兔崽子,你又做了什么惹你父亲发火,把他气得当著众人的面破口大骂你是不孝子,扬言要打断你的腿,将你逐出家门,能把号称文人儒首的‘东隅先生’惹到失了态,不顾颜面当街教子,算你有本事。”
船上,银鎏金字体双寿香炉燃著沉香木,一盏茶,一局下了一半的残棋,圆肚水墨花瓶里插著开得正盛的黄菊,一旁的紫檀木架摆著白玉棋盒和一尊笑呵呵的檀香木弥勒佛像,紫檀木太师椅上,坐了一位身著四爪蟒纹片金绞边袍,腰系黄玉蛟首腰带的五旬老者,半白胡子长及胸口,左手转著两颗鹅卵大小的青色玉珠,笑容满面地半闭目,看似惬意。
老人家神态安详的品茗,似无意,若有心地从带笑的眼皮子底下斜睨,和善得就像哪家含饴弄孙的老太爷,两耳不闻窗外事,眼不见庸庸碌碌,安安逸逸地等著儿孙孝顺。
但若仔细一瞧,可见目光锐利,精铄若刀,闲适的神态下隐含不可违抗的威仪。
“爷呀!这事怎么能赖在孙儿头上,明明是柳姨娘见我英俊倜傥,眼送秋波百般勾引,孙儿自幼熟读孝悌诗书,不忍庶母深闺寂寞,便与她白白宣淫一番,孙儿是尽孝呀!哪来这些不堪入耳的闲言疯语,孙儿著实冤得很哪!”满树春花颤不停,怨路人伸手摘撷,实在是妄加之罪。
四平八稳的太师椅对面,正对著一张五尺长、三尺宽的蔺编平榻,一身张扬华服的少年摇头叹息,那大红的锦衣穿在他身上丝毫不减清俊本色,反而更衬托出不可一世的飞扬跋扈。
少年坐姿不端,歪著脖子,一手捉起一大把瓜子啃著,末了也不规规矩矩的将瓜子壳放在托盘上,而是唇角笑痕不减的随意一吐,须臾满地皆是啃得乱七八糟的瓜子壳。
不过面前的老者并未加以责备,反而笑笑地由著他去,一副祖父疼孙理所当然,纵使把儿孙宠成纨裤子弟也开心一般,让人不由得惊诧,毕竟不是每个世家子弟都能被宠成像这样的“庸才”,还能逗得长辈开怀大笑。“你跟柳姨娘?”倒是有趣了。
“爹他为此给了孙儿十板子,怒气冲天地怒称没孙儿这个大逆不道的儿子,叫孙儿滚出去。”唉!孝子难为,人间最难是两全,顺了婆心逆了姑意。
“看不出你哪里有伤,可见是打轻了。”这兔崽子满嘴胡话,油腔滑调,活该被打。
“那是孙儿机伶,深知打在儿身痛在父心,为免父亲伤心欲绝,孙儿一闪身就溜了,你看孙儿多么孺子可教呀!”他得意扬扬的抬起下颚,好不神气自个儿溜功超凡。
“啐!就你这小子鬼头鬼脑,和父亲妾室勾搭的事也做得出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老头子我都被你们折腾得只剩下一把老骨头了。”手中的玉珠轻转,老者云淡风轻的笑著,好像真为这对天生结仇的父子苦恼不已。
老太爷姓凤名长京,是百年皇商家族的现任家主,生有五子三女,但二子殁,一女早夭,仅剩三子二女,嫡长子便是不肖孙凤扬尘的亲父。
凤家以丝绸、茶叶起家,近年来发展的水运也有百来艘船来往江南一带运货,正著手马匹市场和铁矿生意,起步中的营运尚未见到成效,不过几座马场盖得有模有样,地肥草长,只欠良驹,至于铁矿的藏铁量还在评估中。
船行驶得不快,甚至有点急死人的慢,可是两位主子不在意,反正两岸奇石峻岩林立,不看垂柳也风雅,沿途美景尽入眼中。
“爷呀!你得保住孙儿这身皮肉,爹他横起心来可是六亲不认,下手狠毒,孙儿皮娇肉贵,禁不起棒下出孝子,三板子一下就出气多,入气少,一条小命半截入土,落得没法给你老送终。”十六岁的凤扬尘有著少见的好皮相,肤白若雪、眼似深墨,一双吊儿郎当的丹凤眼像会勾人似的,一笑媚态横生,比女子还撩人。
也就是他这好面相害人,翩翩儿郎却貌若桃夭,勾得多少大户千金、名门闺秀芳心暗许,茶不思饭不想地作起春梦,夜夜梦里与之缠绵。
就连深闺怨妇,三日下厨房的新妇小娘子也为之心动,情难自持,偶有主动些的,还会暗示花田瓜棚下,少时风流不枉费,花开尽菲任君采。
总之在女人当中,凤扬尘是相当吃香的,虽然被冠上不学无术的浪荡子之名,他的女人缘依然好到成祸。
“呵!呵!就你爹那个糊涂虫相信柳映月的片面之词,书读多了果真把脑子读蠢了,名副其实的书虫、书呆子,我们凤家的灵犀儿会看上那个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的老娼妇?哼!她太抬举自己了。”祸起萧墙,无妄之灾。
似笑非笑的丹凤眼一闪,凤扬尘扬脚一甩,一只鞋靴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打中在船舱外偷听的小厮脑门。“捉奸在床呢!当时孙儿衣衫不整,只著一件单衣,风情万种的柳姨娘半裸酥胸被孙儿压在身下。”
“这般拙劣的手段你也跟著凑兴?是日子过得太无趣了吧!想要爷爷帮你找些乐子吗?人生过得太逍遥可是会遭妒的。”孙子也不小了,是该给他找些正经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