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闲了,不过也很忙,夫人那边叮嘱了,二爷的年纪不小了,该议亲了,夫人让我来问二爷一声可有中意的姑娘,她备好了聘礼,随时可上门提亲。”可怜的二爷,终于要任人宰割,遇到他的娘亲,也只有乖乖就范的分。
“闭嘴,把你的怜悯收起来!上个月谨叔收的那批货为何发霉了,你还没有给我一个交代。”离题的话,他不耐烦听。
“我以为你忘了……”两道冷芒一扫来,沐离忧讪笑地收起不正经。“那是我的疏忽,我没把南方的多雨算在内,湿气重使货物受潮了,我重新调了货补上。”“损失严不严重?”一来一往难免延误时机,船运和码头搬卸成本加重,利润相对减轻。
“在可以接受的范围里,赚得不多,但不至于赔本。”两相加减还是少有进帐。“对了,夫人那里有十几幅美女画像,她请你有空去瞧一瞧,我刚才忘了提。”
凤氏子孙很少年过二十还未成亲的,就连三房的凤万殊都娶妻纳妾了,两个小萝卜头追在后头喊爹,凤偏年、凤明康、凤非渊也放了几个通房,多少尝过女人的滋味。
唯有这位凤二爷不但身边没有半个女人,连服侍的全是小厮、随从,若非有四大美婢在侧,让人觉得有点什么,不然外人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男人,身为大权在握的凤氏家主,怎么可能无美女相伴,换作他人,早就妻妾成群,左拥右抱大享美人恩,把花丛中间过当成平日消遣了。
“别让我看到你一口白牙。”他笑得太碍眼了。
沐离忧没有收敛,反而咧开嘴大笑。“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过些时日会有表小姐来访,你做好准备,别被吃了,她们一个个如狼似虎,我怕你被某人卖了。”
他口中的某人指的是向晚,凤二爷和她之间有“仇”,落井下石的勾当她从没少做过,而且乐此不疲。
“千情?”一听到那一位要来,阴郁的凤扬尘脸有些黑,微带不甘心的恼意。
他摇头。“不是她,我死也要拦著自个儿妹子,不让她往火坑里跳,你不是她的良缘。”
沐离忧早年丧母,由祖母一手带大,父亲再娶的填房是凤夫人田镜秋胞妹,她后来生有一女二男,说起来,他和凤扬尘算是表兄弟关系,自小玩到大的交情非同小可,只是如今他为凤扬尘做事,便称田镜秋为夫人。
“我是火坑?”他冷言。
“至少绝非好夫婿,你我心里有数。”那个有主见又坚韧的姑娘,连自己也心动了,却奈何多了一个“他”。
沐离忧涩然地望了小他一岁的表弟,心口微紧。
“少在那故弄玄虚,家主的位置不好坐,尚未坐稳前,我什么也不想。”他以此为借口推却亲事。
“那你也要看夫人同不同意,这回来得是姑奶奶家的小姐,你得小心藏好你那些美人儿,免得被她抓花脸。”女人发起狠来是相当可怕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怎么会是她,我娘糊涂了……”简直是病急乱投医,乱枪打鸟胡乱抓一个充数,他还没到让人挑的地步。
虽然凤扬尘没收半个屋里人,可是他身侧有四名容貌出众的貌美婢女,要说和她们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也没做,说出去怕是没人相信,因此外人早认定他是“好色”之徒,即使在外头不嫖、不沾色也没什么,毕竟外头寻常野花哪比得上他那几朵娇艳香花。
他的风评一向差,不是看人斗鸡便是与人赌狗,上酒楼一定要喝到醉,一只花瓶几千两也照买不误,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出门见到挡路的先踹一脚,看不顺眼的再痛打一顿,平素里正经事不干,偏走旁门左道,一时兴起便把人家杏花楼给砸了,只因杏花两字写丑了,让他看了不痛快。
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出息,迟早被老天收了去,因此好人家的女儿不愿嫁,蓬门陋户又高攀不起他,青楼妓女一近身,他见一个打一个,还有谁敢来端这碗饭。
“不是糊涂,是姑奶奶太强势,早些年她就在夫人面前提起两家联姻一事,但是有老太爷挡著才没成事,如今老太爷不管事,她卷土重来,先头那个女儿嫁了还有一个,你这个乘龙快婿她要定了。”有个凡事要强的姑母,他可有苦头吃了。凤扬尘一听,眉头颦起。“你马上去查姑母夫家胡氏一族,我敢肯定必有不少……谁?!”
书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很轻,像猫足踩在地面上,耳力差是听不见的,细微得几乎不能闻。
“是我。”娇软的女声回应。
“向晚?进来。”
“是。”向晚推门一入,乍见十几双眼睛同时看向自己,她微微一怔,颔首示意。
“你们先下去。”凤扬尘一挥手,十多名管事鱼贯进入书架后的秘道,无声地离开。
但是还有一个人未走。
“离忧。”他还杵著做什么。
“二爷当我不在。”沐离忧目含笑意地看著翩翩佳人,故作没瞧见要将他瞪穿的两道怒箭。
“沐公子深夜拜访,想必有要事协商,向晚等等无妨。”她的事不急,晚点提也不碍事。
“没事、没事,就来看看美人,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不就瞧见了。”还是如画一般好看,叫人百看不厌。
瞧他说得诚恳,不带轻佻,向晚浅浅一弯唇。“蒙你慧眼,不胜惶恐,一抹薄色不值一提。”
“明眸皓齿,眉黛朱唇出芙蓉,凝脂肌肤透薄玉,这般的姿容还叫不值一提,你要让那些不上脂粉就见不了人的女子怎么活,我得叫卖铜镜的货郎别太勤快磨镜,省得羞死了一城的女人。”美人讲话就是不一样,特别地柔媚悦耳,动人心魄。
沐离忧兀自陶醉著,口舌含蜜妙语多,把佳人逗得噗哧一笑,掩唇轻睐,眉眼挂上弯弯弦月。
只是,他的不识趣也惹恼了眯眸冷视的凤二爷,一只天青色彩绘牧童吹笛笔洗狠狠地掷出。
“滚——”
背后似有眼睛,沐离忧头一偏,两指一夹……哗地湿了一身。“夜会佳人不道德,小生作陪以防人言可畏……呸!呸!呸!里面怎么有水,你在丢以前为什么不知会一声?”
这一身的狼狈多难为情,枉费他宛若谦谦君子,清风明月为伴,朗朗如竹,气节高洁,却被一身污水给毁了。
“沐公子,笔洗本就用来装水,二爷笔上的墨迹未干,可想而知此水是用来净笔,并非他不言明,而是润笔者当知。”笔洗是洗笔的器具,与文房四宝同等重要。
“罢了,罢了,连内衫都湿透了,我还是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免得贻笑大方。”他自怨自艾的自我嘲笑,末了一甩袖子上的水渍,有几滴还“碰巧”飞到凤扬尘脸上。
他特意走得很慢,一步一回首。离情依依,犹如老牛漫步,慢得凤扬尘想将他一脚踹飞出去。
“沐公子是个很风趣的妙人。”人走后,她徐徐开口。不会刻意吹捧却让人觉得有趣,语带细腻,观人入微。
“你中意他?”凤扬尘的声音有点冷。
“是可以谈心的朋友,他对细微处相当仔细。”她将他定义在能一同品茗聊天的茶友上。
“你倒是对他诸多好评,他一生也不白费了,你可不轻易赞人。”他还没这份福气,她只想如何踩他一脚会让他更痛。
哼!心眼小如针尖,都几年前的旧事还记挂在心上,他说要将她丢回江中又真做了吗?不过嘴上说说,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她却当他是毕生大仇人。
“沐公子的一生还很长,就现在下定论还太早。”该赞就赞,她从不吝啬,除了眼前的白眼狼。
若是凤扬尘知道向晚私底下当他是混不熟的白眼狼,肯定气得吐血,大叹自己暗地里不晓得帮衬她多少事,她才能一路顺风顺水,而她不知感激也就算了,还倒打一耙。
他轻哼一声,冷著俊颜。“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
“是你在等我才是,我没说错吧!”向晚翻著书架上的书,不怎么理会故作姿态的男人。
“算你还有点脑子,没辜负外人对你的赞语。”聪慧俐落,才智过人,美貌与智慧并济。
自从丑丫头变美了,他成了最大的受害者。因为他被骗了,当时她青白的鬼脸哪看得出如今的清研,当时不过就那双水灵灵的眸子好看,清亮地宛如水洗过后的晴空。
那是他记得最清楚的一眼,那一眼成了最初的悸动,他再也找不到比她更明澈莹亮的水阵。
这些年,尽管与她不时呕气、互扯后腿,但他始终不曾真的下重手,原因他也不知晓,但随著为了加重浪荡子形象,他故意在外人面前调戏她,却不知不觉享受她的亲发密接触后,他不想发现自己心思也难。
“二爷想必对我的日常琐事不感兴趣,何不长话短说,别打迷糊仗。”她不是专程来听他废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