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奖。”垂落的眼波中漾出一抹淡笑,但她隐藏得很好,没令人发现。
一会儿,去察看马匹情况的小厮匆匆回转,脸色苍白得失了血色,发紫的嘴唇还在颤抖。
“什么,真的是瘟疫?!”惊骇的不只是常胜,凤寒波的神色都变了,盯著自己的手猛瞧。
他碰过那匹马。
“启禀大爷,小的去的时候正瞧见疏雨姑娘带了人要泼油,马还没死,但四周堆满柴,一名壮汉高举一把大刀,等把马杀了就一把火烧了,免得害人染上疫疾。”病畜通常只会传给牲畜,对人影响不大。
“这……真有此事……”莫非他看走眼了,那明明是一匹健康的马,怎么会……他心有不解。
“大爷,还有疑虑吗?向晚不敢有违天地良心,我家二爷花黄金万两,买到的却是要人命的瘟马,我代二爷开口索赔可有不妥?”把马烧了?向晚眼神带笑,看来疏雨这场戏演得不差。
她懂得用药,一点轻微的毒素就能制造出假象,轻易瞒过别人的眼睛。
此时据说已烧成肉干的大黑马正精神抖擞的甩著马尾,神气活现地咬了用黍麦杆喂它的香罗一口,气得她大喊叫春浓拿刀来,她要疏雨弄一桌马肉大餐来吃。
“是无不妥。”压错宝了就要认赔杀出。
“那么向晚也不便太苛求,双方都没占到好处,二爷本欲出万两黄金买马,常爷就以一成价赔偿吧!二爷吃点闷亏,不与你计较。”向晚适度地扬唇一笑,眉间的观音痣红得似血,似观音临世,福泽众生。
“什么,一……一千两……”他哪来那么多银子,再说,他们压根还没拿出万两黄金哪,这不摆明讹诈嘛。
“黄金。”她不忘提醒。
“黄金?!”她吃人不成,一千两黄金是好几万两白银,把他卖了也拿不出来,他只是个马场管事啊。
以他不到百两的身家而言,那是一笔庞大的数目,他典妻卖子赚上几辈子也还不到零头。常胜已吓得说不出话来,冷汗直冒。
“呸!别给爷儿装穷,爷今儿个吃不到马肉全是你的错,你还给爷哭丧著脸,让爷瞧得一肚子火,要是没让爷消消火,爷保证从今天起,整个西宁城,不,是玉林国将无你容身之地!”面色一沉的凤扬尘用脚踹翻一桌席面,汤汤水水洒满一地。
常胜的脸更白了。“我……我没钱……”
他一拳头挥过去,打掉了常胜两颗门牙。“你不是说你是走南闯北的马贩子,手上五、六百匹青骢马,盖了好几座大马场,还问爷有没有兴趣参股,一年赚个几十万不成问题?”
“马是东家的,不是我的……”常胜吐了满口血,吓都快吓死了,为了一百两被活活打死,他得不偿失。
怕常胜供出自己是背后的主使者,凤寒波故作和事佬出面打圆场。“一时手头不便是常有的事,出门在外哪会身怀重金,宽限几日让他回去筹措……”
不待他说完,凤扬尘又砸了墙上的一幅画。“这混蛋让我没了马肉火锅,还被家里的丫鬟臭骂一顿,我丢了里子又丢了面子,大哥叫我这口气怎么吞得下去,他跟天借了胆子,连我凤氏家主也敢欺,不断他一手一足我还能见人吗?”
听到要砍手剁脚,常胜已经不是吓了,他裤裆里一泡尿就这么流下来,软泥般的瘫坐在地。
“好好好,瞧你这脾气大得吓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大不了我先替他垫上,大哥当个中间人总成了吧!”真是吃不到羊肉反惹一身腥。
凤寒波话刚说完,素白皓腕立时伸向前。
“既然大爷好说话,向晚也不跟你客气,是付现还是银票?”她瞥了眼身后的木清和木湛,二名掮夫,再多银两也搬得动。
“现在给?”他声音微微扬高。
向晚面露粲笑,一抹动人小梨涡若隐若现,好不娇媚。“大爷也晓得府里的帐房是见钱眼开,嗜财如命的铁算盘香罗,她连二爷都敢指著鼻头骂了,要是她知道有这笔赔偿金而我却没拿回去上缴,她肯定学二爷这暴躁性子翻桌,大爷忍心见向晚为难?”
“……我给你银票。”看著那张笑颜如花的娇容,他一咬牙,掏出了重本。
色不迷人人自迷,美人一笑向来无往不利,多少儿郎葬送在芙蓉笑靥之下,甘心入魔障。
不过凤扬尘的眼是冷的,阴气森森,虽然本就是一个白脸、一个黑脸,配合得天衣无缝,可是他却是真心的毫无一丝喜悦,甚至是阴沉地,心中震怒不已。
表面上他是将大堂兄一军,反打得其灰头土脸,丢马又失金,害人反害己,半点好处也没捞著。
但事实上他觉得自己损失大了,为了区区一千两黄金,从来不对他笑的向晚居然笑给别人看,还一脸娇柔,看得他心口一阵酸意直往上冒,很不是滋味。
所以当他面色不悦,气呼呼地将美貌婢女拽臂离开,大家都以为这个二世祖的毛病又犯了,因吃不到马肉而迁怒他人,恼羞成怒回府训婢。
只是,在凤阳酒楼外传来这般的对话——
“咦!为什么你有轿子坐,爷没有?”好呀!她真敢目中无主到这种程度,恶婢难驯。
“因为向晚操劳过度,身虚体弱,身子不堪负荷。”翻成白话是:除非你能多揽些事做,别一味的丢给我。
能者多劳。“下来,别忘了我才是主子。”
“男子坐轿,难看,有损二爷威风。”他不要脸面,她还得顾及凤氏家主的门面。
他冷笑。“爷不在意,坐轿好乘凉。”
“二爷买了一匹马。”她语气柔如水。
“那又怎样!”他口气凶恶。“二爷骑马,那才是男儿本色。”“马死了。”烧成灰了不是?
向晚掀起轿帘,打起莲花手结,貌似观音。“二爷鸿福齐天,说不定能庇佑马儿死而复生呢。木清、木湛,起轿。”
“是的,姑娘。”一前一后,四人抬的轿子由两人护轿,飞快地消失在众人眼前。
“你……你这个对主子不敬的婢女,你等著爷回府和你算帐,别以为爷宠你就升天了,这回不抽你一顿鞭子,爷就叫你一声娘……”子。
喳呼声渐远,聚集围观的百姓一哄而散,凤阳酒楼前的大街依然热闹不减,摆摊的小贩吆喝货色齐全,物美价廉,卖花的小姑娘沿街兜售,大婶牵著小儿上学堂
酒楼雅座里,一片清冷,宛如秋风飕飕吹过般冷寂。
“穆清三,我和你说的那件事你照办就是,隐密点,不要让人发觉,事成之后,另行分帐。”
“常胜,你这没用的东西,两三句话就被人唬住了,你方才若一口咬定马儿是在凤宅出事,与你无关,谁能追究到你头上?蠢货!蠢到无药可救,居然吓到尿裤子,你……简直是丢人现眼……”
凤寒波眯起阴鸷的眼,怎么也想不透到手的一万两黄金会平白从手中飞走,他还倒赔千两金,只因一匹突然染疾的病马……等等,突然?难道他被人阴了?
“镇江的大麦该收成了,找个人看著,别出乱子,淮南三月不下雨,恐成旱灾,别让灾民抢了当粮食;柳城的金丝楠木改运到通州,顺水而下到临清,那里有人收著,沧州的盐和徐家镇的雀舌茶给爷盯著点,要是出了什么纰漏,爷摘了你们脑袋……”
“是的,二爷。”
干净得像没人用过的书房内,十来名管事模样的男子面向乌梨木书桌排排站,从二十出头岁到四十来岁都有,个个神情肃穆,态度恭敬,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第6章(2)
月是半边残,昏暗无光。
夕欢阁书房外,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声,天气微凉,草丛里、水岸边,虫鸣蛙叫,一片祥和,感觉不出半丝的肃杀。
白日纵情玩乐、恣意妄为的二世祖,众人口中扶不起的阿斗,此时在凤扬尘身上全然看不见,他面色沉郁,行事果决,杀伐尽在掌握中,不露丝毫慌乱。
“离忧,那批送进宫里的药材有没有问题,雪参和茯苓一定要百年生,养颜圣品天雪膏不能加铅粉,不宜多,备三盒即可。”多了就显不出珍贵。
“药草是王老爹家的,我检查过才封箱,雪参数量不多,今年可能得减产;至于茯苓成长较稳定,我挑出不错的送进宫;而天雪膏制作不易,还要加入一百多种香花和凝脂,原本要做成三盒极其勉强,不过云泽大师父说他研究出了新制法,一样的量可做成五盒,留下三盒,另外两盒已送到向晚姑娘房里。”借花献佛。
雕竹青玉狼毫一顿,深若墨玉的黑瞳冷冷一睨。“多事。”“喔!二爷不愿意,待会我亲自去取回,就说送错了,二爷不给。”香花送美人,胭脂赠佳人,此乃人间风流事。
“沐离忧,你最近事太少,闲了些是吧!”连他也敢戏弄,胆子养肥了敢套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