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他?”换成是别人,她内心的纠结会小一点,她不是知恩不图报的人,只是这年头没有绝对,难保有个万一,以她目前的实力连自保都尚有疑虑,何以保全他人,要是老太爷或凤二少在她有能力自立前出了意外,那么她得给自己保留一条退路,不做两虎相争之下的牺牲者。
虽然凤氏收留了她,给了她壮实自身的庇护,不过这棵大树不是给她遮风避雨的窝,也成不了她的依赖,在适当的时机她会脱离这里,回到她原来的扎根处,继续成长,继续茁壮,换她成为百姓的屏障。
“向晚,你不是傻孩子,在我凤氏的子孙里,你看哪一个扛得起我肩上的重担?”寒波不行,私欲过重,无容人雅量,对兄弟无情,空有野心而无才干;非渊玩性重,没做大事的担当,而二房的两子皆是平庸之徒。
三房是庶出,在族中站不住脚,又无母族的支撑,加上万殊、偏年乃至于妾生的明康从小表现并不突出,只适合听从指示,不去争才有命活,否则不用凤氏族人出手,外头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就足以将他们撕成碎片。
“老太爷,你可以给我一句话吗?”考虑再三,她还是隐约有不安的感觉,在这么好的条件下仍觉得有所疏漏,谁叫她的对手不是别人,是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
“什么话?”他转著玉珠,笑容可亲。
“你确定你没有算计我?”她不喜欢被人看透,赤裸裸地掌握在别人手中,而她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
凤长京一听,先是瞠大眼,继而抚著胡子大笑。“哈哈,娃儿呀!你还太嫩了,要多磨练磨练,这种话要放在心里细细琢磨,去想、去看、去体会,自曝其短会少了足以抗衡的筹码,未赢先输了一半。”
向晚并不气馁,她浅露温婉如荷般的笑靥。“但是老太爷少算了一件事,我输得起,因为我本就一无所有,最多打回原有的两袖清风,而凤氏族人有三百零七名,他们并不一定愿意陪葬,若是老太爷对我耍阴招,那请你做好准备,我随时会反咬一口,就像咬你孙儿那回一样。”
凤长京噙著笑,手上的玉珠转得比以往快了许多,似乎也在考虑自己是否“养虎为患”。
“还有,我讨厌令孙,非常讨厌。”这是她最强烈的情绪表达,说时依然是淡然神色,好似她的讨厌是随口一说,用不著放在心上。
不过吃过亏的人都晓得,她绝对不是随便说说而已,瞧她眼中的坚决,惹到她的人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春光明媚,百鸟鸣叫,走出侧厅的向晚像打了一场硬仗,疲累得几乎老了十岁,和老太爷较劲太费力了,老得特别快。
唉!难道没人想过她才十四岁吗?累死她有什么好处?幽幽一叹,单薄的身子微微一挺直,她要走的路还很长,没空让她停下来。
“向晚姊,老太爷跟你说什么?”
“向晚姊,我们真要服侍一无是处的二少爷吗?”
“向晚,当了二少爷的侍女,月银有没有提升?我可以不要一年四季八套新衣,穿旧衣也成,折合现银抵给我,丫鬟也有分一等、二等,待遇不同......”
看著同时一张一合的几张嘴,向晚心中的郁气微吐,面上是浅浅的笑,娴静而温婉,不失端庄。
“疏雨、香罗、春浓。”
“什么事?”“去收拾行李。“收拾行李?”“搬进夕欢阁。“现在?!”
她笑得有些……怨恨。“因为从明日起,你们休想有好日子过,拿多少银子干多少活,那个主子从不把下人当人看,你们要有自知之明,做得好是应该,不会有天奖赏,做不好,就等著被剥皮吧……”
第4章(1)
“什么,要往夕欢阁塞人?”
乍闻自己的院落要添人,正欲跨出月洞门出去的凤扬尘,第一个感受是不快,而后是厌恶,接著是冷笑,想著该用什么方法将人赶走。他的地盘上只有他能嚣张,旁人休要指手画脚或把他的屋子搞得乌烟瘴气。
他不喜欢有外人在身侧走动,干什么都不方便,尤其是那些心怀不轨、别有所图的,他看了就厌烦,整天防来防去,他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
这几年大哥的手伸得够长了,以为是二房长子就能占大房的位置,不时安排“自己人”到各商号,企图掌控铺子里的运作和独揽大权。
更可笑的是还频往他床上送美女,认定他色欲熏心定会笑纳,想藉由美色来引诱他,最好令他沉迷声色犬马之中,从家主承继人选中被剔除,由大哥接手。
可惜众人推墙推不倒,他依然稳如泰山,有老太爷在的一天,谁能动摇他分寸,自找难堪罢了。
“少爷听小的把话说完,这回不是大少爷或二老爷给你送人来,是那边来的。”滑头的乌参挤眉又弄眼,笑得脸上像开了朵花似的。
“那边?”他在打什么哑谜?
“是老太爷给你送人了,让少爷你多几只臂膀,日子过得更舒心。”听说是一等一的姿色,花般的小美人儿,他和奚世有眼福了。
说不定还能有看对眼的,那他家老娘不用愁白了发,担心两眼一闭前抱不到白胖孙子。
闻言,那双愠怒的黑阵转为兴味,嘴角一勾。“都来了什么人呀!别是眼大如牛目,鼻歪嘴阔的母大虫,少爷我可是矜贵得很,见不得吓人的丑物。”
凤扬尘摸了摸臂上小小的齿印,印痕褪了不少,可疤还在,偶尔一摸还能忆起当日的痛,那两排不怕咬酸了的小白牙咬得可用力了,让他没齿难忘。
“才不会,老太爷的眼光少爷还信不过?全是皮嫩肉细,娇滴滴的……”他偷偷猫过一眼,比晴雨阁的荷月还要美上三分。
只是荷月是大少爷最宠爱的侍女,早就是他屋里人,等明年少奶奶进门就要抬为姨娘,那身段妖娆得很,媚得入骨,就是少了灵性,多看两眼就腻了。
“二少爷若是怕见丑妇就把眼睛给捂了,我等的容貌是差了点,难入二少爷尊眼,你也别当我们是一回事,随便赐个破柴房让我们窝著,我们姊妹便感激不尽。”还母大虫呢!她要真能吃人,第一个先把他吃了。领了老太爷的命,未经通报便直闯夕欢阁的少女冷声道。
梨花树下月洞门前,四名娇俏秀丽的小姑娘站成一排,长相各异,却个个雪颜玉肤,貌若画里的人儿,美得叫人眼睛一亮。
虽然她们年纪还小,可是看得出再过个几年肯定会出落成倾城倾国,令各家公子竞相追逐的绝色佳人。
乌参看傻了眼,暗自爽快在心中,这么多花一般的美丽妹妹,他作梦也会笑醒,抱著被子直打滚。
“你……你是谁?”这冷淡的语气听来很耳熟,凤扬尘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二少爷贵人多忘事,好了伤痕就忘了疼,手臂上的咬痕还在吧?向晚当时年幼不懂事,在此向二少爷赔罪。”她永远记著他有多可恶,居然打算见死不救,叫人将她丢入江河内任凭生死,最后还在她腰上踢了她一脚。
曾经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受万民景仰和爱戴,他是第一个折辱她骄傲的少年,她始终记著这个耻辱。
“手臂上的咬痕……等等,是你?”凤扬尘蓦地睁大眼,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内心震撼颇大。
她是当日咬了他一口的丑丫头?
向晚面无表情的点头。“让二少爷遗憾了,向晚长得还算顺眼,没能让二少爷夜夜恶梦,辗转难眠。”
“你……你原来不是长这样的,谁准你变美了?是不是雷仲春那家伙给你用药,让你换了一张脸?”老是和他作对,迟早有一天毒瞎他。
她用“别幼稚了,都这么大了还说蠢话”的眼神睨他。“师父只开了退烧的汤药,向晚的脸本就长这模样,二少爷经事少才给吓著了,日后多长些见识,自是能将胆养壮些。”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她每多见凤扬尘一次就多厌恶一分,如果他是空有长相的草包就省事多了,她也犯不著和他周旋,直接叫老太爷给他几亩田,踢他去种田,早出晚归当农夫,省得她费心。
“什么,你和那个庸医是师徒关系?”看著眼前这张水灵娇颜,凤扬尘忽然有
点不是滋味,好像他的东西被人闷不吭气地偷走了,而他这个主人毫不知情。
“他教我医术。”和毒技。
繁花开尽的院子里,一树梨花白得娇媚,隔了三年再度对峙的两人像仇人似的对视,你来我往的斗嘴毫不留情,其他人却是一头雾水,不懂他们在讲话还是吵加木,神情有些不太对劲。
疏雨、春浓有一些不安,毕竟她们的身分是侍婢,本该好好地服侍二少爷,哪还能做出顶嘴的事儿,主子是天,奴婢是泥,岂能轻易逾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