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虽然心中有数,她还是想听大夫亲口证实。
行医待久了,林大夫也看过不少宅内私密,他略带谨慎的察言观色,瞧了瞧一脸沉静的女子。“大少奶奶想要老夫说什么?”
“据实以告。”她要听实话。
林大夫迟疑了一下,以小指刮刮两撇胡子。“好消息,大少奶奶有了身孕,一个多月了。”
“里头这个安稳吗?”她问的是有没有可能滑胎。
“十分安稳。”至少他诊出的脉象平稳。
“那么需要用什么药材补身吗?”她记得重生前日日进补,补得胎儿过大,她七个月大的肚子就快走不动。
“能吃能睡就是补,老夫不建议用药材补身,毕竟是药三分毒,从饮食下手吧。少量多餐,以熬煮为主,利于排尿,妊娠后期不致双腿水肿。”补过头容易有反效果。
孕妇最忌大补,不利生产。
适时的补血益气可,但太过反而有害,有孕在身的妇人往往有错误的认知,认为多吃一点对身体有益,实则不然,拚命的进补会造成虚胖,一旦开始阵痛反而气滞难行,一口气喘不上来便闭息,一尸两命是常有的事。
这些话林大夫可没胆说出口,谁不希望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若是将产子的凶险悉数告知,谁还敢生孩子。
“林大夫,有喜虽是喜事一桩,可是我不想让太多人知晓,过于兴奋总是不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孟清华语气轻若三月和风,暖人心窝却暗藏锋利。
林大夫冷汗一抹,干笑道:“大少奶奶放心,医者父母心,你安心地养胎,‘腹泻之症’只需要静养几日便可好转。”
果然是识时务的人!她会心一笑,又吩咐:“以后每十日来诊一次平安脉,就说我身虚体弱,气血不旺。”
“是,老夫记下了。”大少奶奶的笑让人很不安呀!总觉得有刀子在刮著皮肉。
看他战战兢兢,全身快抖起来的样子,孟清华低声轻笑。“我不是吃人的老虎,用不著怕得两腿打颤,我有孕这事瞒不了人,我只要前三个月无风无浪的度过就好。”
林大夫一听,大大地松了口气。“多谢大少奶奶,大少奶奶睿智,老夫知道了,这段时间多注意饮食即可。”
“谢我?难道你认为我会为了这种小事杀人灭口?”如果他有害她之意,她会直接命人一条白绫勒毙他。
她不想草木皆兵、杯弓蛇影,但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她宁可错杀也不放过,想害她和孩子的人都无须同情。
“呃!这……”他摸颈讪笑。
林大夫确实有此想法,大宅子的肮脏事可不少,他能避则避,绝不往刀口上撞,命只有一条,开不得玩笑。
“斜月,打赏、送客。”孟清华笑了笑。
“是。”斜月从镶玉漆盒中取出一张银票。
看到银票上的数字,林大夫乐得咧开了嘴,笑得嘴上两撇往上飘,脚上一浮地往外走,还小心翼翼的左顾右盼,偷偷地将银票往怀里塞。
真是个没见过银子的老土包,不过是两百两的封口费,哪值得他乐得快飞上天了,大少奶奶随便一根镶宝石的簪子就值这个数,看到顺眼的或是办事利索的顺手便赏了出去。斜月、凝暮等人心中腹诽。
孟清华出手大方,所以身边的丫鬟个个是资产颇丰的小富婆,吃穿用度一点也不亚于周府庶出的小姐周玉湘。
“这事要不要告诉大少爷?”斜月贴心地取来一件玫瑰红灰鼠皮外衣为主子披上,怕她受寒。
暗忖了一会儿,孟清华将手放在小腹上。“再过几日吧,我自己还在调适中。”
她不知道夫婿是否想要这个孩子,变数太多了,她不确定孩子的到来是好是坏,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她要孩子。
“奴婢们要准备什么?”小少爷或小小姐就要出世了,这是大事,轻忽不得,要尽早备妥所需用品。
“不动声色。”她轻语交代。
“不动声色?”丫鬟们你看我、我看你,不解其意。
“甚至,别人来问就想办法回绝,先撑过三个月再说。”胎象稳定了,她也能下床走动,把每一个得知她有孕的人神情看得仔细,从中找出端倪。
为什么?斜月、凝暮等人很想问出心中的疑惑,但依然沉默。
“斜月,在这段时间,你要注意屋子里不能燃香,所有人的香囊全收起来,枕头、被褥、茶具,任何我接触得到的物品每日都得再三检视,符纸、香灰之类不可留,全清除得干干净净。”她要避免所有的可能性。
虽然不懂大少奶奶为何如此慎重,每一句话都交代得仿佛如临大敌,斜月仍一如往常地沉著应声,“是。”
“凝暮盯紧我入口的每一口食物,由你亲自把关,嘱咐你二婶要看好灶台,不许人随意进出厨房,采买的人交给小门的季六,不要让周府的下人经手,过些日子我会把碧水调回来,补兰香的缺,欠缺的二等丫头由落霞补上……”
“你……你有了?!”
周明寰的手停在解开的藕白色绣荷腰带上,素来冷静的黑眸睁得又圆又大,好像受到惊吓,继而是木然、面无表情,而后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整个人僵化。
很慢很慢地,仿佛凝结住的目光往下移,有些发狠地盯住看不出隆起的小腹,握成拳头又松开的大掌想轻放在上头,又倏地缩回,似乎那里藏了什么碰不得的东西。
他的表情很严肃,又冷又生硬,根本不像喜获麟儿的父亲,反而有面对仇人般的肃然。
就在孟清华柳眉轻蹙,以为夫君不喜她腹中的孩子时,惊呆的男人缓缓有了别的动作,他的嘴角慢慢扬高,深潭般的黑瞳迸射出炽热光芒,如发著光的珠玉,熠熠生辉。
“看来你对当爹这一事并不排斥。”孟清华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能放下了。
第七章 甜蜜的负担(2)
其实她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这件事,她犹豫再三地挣扎,总是下不了决心。可是晨间的孕吐瞒不了人,尤其是同床共枕的枕边人,他早就察觉她身体不对劲,多次投以狐疑的神色,即使她以肠胃不适为由掩饰,仍看得出他不尽相信。
熬了几日实在瞒不下去了,她才决定吐实,趁著他忙了一天回来,晚上便是夫妻交心的时刻。
殊不知他一身清爽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扑向她,一边以口封住她欲启的樱唇,上下其手,又啃又咬地往下探秘,有些急切,这突来的热情教她几乎招架不住,差点要弃械投降顺了他。
意乱情迷之际,她忽然想起自己不是一个人,脸色微变地将压在身上的夫婿推开,双手护著肚子。
周明寰不是笨人,一见妻子护肚的明显动作,他立即有所顿悟,再加上她的亲口证实,突如其来的天大喜讯让他惊得变傻了,平时的沉稳内敛全没了,成了傻呼呼的呆子老爹。
“华儿你……你真的有了我们的孩子?”像怕碰坏极其珍贵的宝物,他很轻很轻地将摊开的大手覆于妻子腹上。
孟清华淘气地拧鼻,有几分惹人怜爱。“应该是吧,林大夫来瞧过了,说是一个多月了。”
“你、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要不要吃药,他有没有闹你……啊!我刚才还用力地碰你,他……呃!你伤著了没,我不晓得你有身子……”他语无伦次,一脸慌张。
“没事,别紧张,他好好地待在里面,就是有时候不听话,闹得我吃睡不宁。”吃得少、吐得多,又不得不吃,只好将食物硬塞在口中,细细的咀嚼,小口小口地咽下。
怀个孩子真是磨人,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想起来走动他又闹腾,简直是来和她作对的小冤家,但她乐在其中。
孩子是爹娘前世的债主,今世是来讨债的,从有了他开始就有操不完的心,这甜蜜的负担她要扛一辈子。
“什么,他这么折腾你?”周明寰的眉头一皱,似打算将手伸进妻子的肚子里,将孩子拖出来揍一顿再塞回去。
看他面有忧色的关心,孟清华不觉莞尔地噗哧一笑。“哪个怀孩子的女人不是这样过来的,他不闹你才该担心呢!这个小子肯定是顽皮的,等他出来后你得教教他。”
“我教他?”他忽觉责任重大,不自觉地腰杆一挺。
“你是他的亲爹,你不教他谁来教他?子不教,父之过,真把他养成纨裤就是你的过失了。”她睐了他一眼。
子不教,父之过。听到这一句话,周明寰想到对自己漠不关心的父亲,脸上微露一丝不自在的神色。
“我不会教孩子,怕把他教坏了,还是由当娘的你来教,我……教不出成材的孩子。”
他从没享受过父爱,不知怎么当好父亲。
“怎么会教不出大器的儿子,夫君妄自菲薄了,以你今日的成就,谁敢说是泛泛之辈,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有朝一日便是众人抬头仰望你。”他有足够的能力开创一番局面,在盛世中独领风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