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大哥谁背你上花轿,以后就是周府的媳妇了,大哥不能再护著你调皮了,要安分点,做好为人妻、为人媳的本分,不可再哭鼻子了。”不久前才小小的粉团儿,老用甜糯的嗓音喊著「大哥背背”,如今却要为周家媳了,时间过得真快。
“哥……”眼眶一红,她鼻头酸涩的哽咽道。
“不过不要怕,凡事有大哥替你撑腰,周府大少爷若胆敢对你不好,你遣人回来说一声,大哥带著家丁打上门,为你出气。”孟观是疼妹妹的傻哥哥,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妹妹这般善良可人,绝对不会有错。
孟氏世代皆为采矿暨铸铁世家,家族垄断全国铁业,富可敌国,孟老爷为现任的族长,掌理家族四、五百名族人,其子孟观则为这一代的家主,对经商颇有手段。
从孟清华出阁的清秋苑到铜铸扣环的朱漆大门,身形高壮的孟观足足走了一刻,背上背著体态轻盈若燕的嫡妹,一步一步走向停在前庭的花轿。
十里红妆,锦红铺天绵延不断,这是嘉安城数十年来首见的大热闹,这厢的嫁妆都入了周府的门槛,那边的一百二十只箱笼还有一大半在孟府未抬出,可见女方的家世多么显贵。
孟府庶出的子女不少,但嫡出的娇女只有一个,也就是孟家人捧在手心娇宠十六年的孟清华,出嫁的排场自然引起全城百姓热切的围观。
并非刻意炫富,而是真的富贵滔天,连朝廷都为之眼红,亟欲拉拢之,孟家亦是龙子们争位的大靠山,毕竟没有银子办不了大事。
可是这些私底下的暗斗与今日的新嫁娘无关,她兀自沉浸在自己思绪中迷惘,十指绡红紧扣在兄长胸前不愿放开,眼前似真似幻的一切令她的心极为不安,带著一丝不想上轿的抗拒。
她的命运还是得重蹈覆辙,与夫君成为一对面和心离的怨偶,怎么也走不进他的心里,最后死于难产?
孟清华为嫁入周府为媳的纠结与轻愁无人知晓,两行清泪无声滑落的同时,一旁的喜娘高喊著——
“新娘子上花轿。”
即使知晓即将面对什么,孟清华还是不得不松手放开兄长,在近身的丫环和喜娘搀扶下上了花轿,重复曾经经历过的绕城一周,被八人大轿摇摇晃晃地抬入了周府大门。
那是她不可避免的宿命,而她无力逃脱。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礼成,送入洞房。”
吟唱完拜堂程序,孟清华宛如人偶般任人摆布著,她尚未从重生中回过神,满脑子的混乱让她如行尸走肉,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有些浑浑噩噩。
直到入了新房,坐上撒满枣子、花生、桂圆、莲子的喜床,近在咫尺的高大阴影笼罩上方的光线,熟悉又陌生的气息飘入鼻间,她才蓦然一僵,整个人由恍惚中醒来。
这不是梦,是真实的存在,她又活了一回!
活著,而且回到出阁的那一天。
突然间,她的身体像是注入了一泓活水,乱成一团的头绪忽然清明,两眼发出熠熠光亮。
如果这是老天爷给她再一次的机会,那是不是表示一切将有不同?她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改变那令人心痛的结局,不会凄凄楚楚地死去,连丈夫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孟清华倏地握紧纤纤素手,手中喜果硬被她捏出好几个指印,她暗暗下了决定——绝不重蹈覆辙!
金镶玉的喜秤揭开绣著并蒂莲花的喜帕,一张桃腮羞红的无双娇容映入眼中,眉是远山黛,眸似秋水,瑶鼻杏目,丹唇若樱,如满园的桃花盛放,鲜红欲滴。
纵使知晓孟府千金有著教人难忘的明媚艳色,可是在红艳的嫁裳以及华美的粉妆衬托下,她的美远远凌驾于传言,面色冷傲的周明寰有片刻失神,惊艳妻子的艳丽无双,宛如绦红的牡丹,在他平静的心湖激荡出一波波涟漪。
在周明寰为新婚妻子的艳容而心弦轻颤的同时,早已经历过新婚夜的孟清华反倒少了娇羞的期待,她垂头不看英挺俊伟的夫君不是害羞,而是怕看了他之后会不小心忆起曾经的不快,不小心流露对他的怨怼和由心而生的悲凉。
曾经,他们夫妻之间做不到相敬如宾,反而一见面就争吵不断,关系形同水火,再无和睦,那时她的善妒和无理取闹硬生生地将他推离,让两人渐行渐远。
但不会了,这次她不会再犯傻,亲手掐断夫妻间少得可怜的情分,她要改变自己,挽回丈夫的心,让君心似我心,两两不相负。
想通的孟清华轻轻抬起盈满水波荡漾的眸子,似羞似喜地凝睇著曾看了千百回的峻冷面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娇艳笑容,满室顿然生辉。
周明寰一震,眼中闪过炽热光亮。
“你……你先休息一下,把沉重的凤冠取下,我到前头应付来贺喜的宾客,一会儿就回房。”面对妻子的美色,他差点失态地抚上她的如花娇颜,不顾外头的宾客直接洞房。
“是的,夫君。”孟清华含羞带怯的垂头,欲语还休的露出一小截欺霜胜雪的白玉皓颈。
她在挑逗他,而且成功了。周明寰的呼吸为之粗重,有些迈不开脚步,深邃双眸看著雪白玉颈,心想著红嫁衣下的雪嫩娇躯是何等滑若凝脂,勾人魂魄。
要不是门外的小厮提醒地喊了一声,说不定周明寰就留下了,被自己妻子的秀色可餐勾得神魂颠倒。
门板轻合,渐远的脚步声消失在人们的笑声中。
“斜月、凝暮卸妆,惊秋和碧水备水,我要梳洗一番。”她要预做准备,接下来并不平静。
待会有一场好戏可看,而她等著看戏就好。
“是的,小姐。”
四名一等大丫环一拥而上,有的卸下她发上的珠钗银簪,有的将繁复的发髻拆开,重新梳了个简单的垂髻,有的取出换洗衣物,整整齐齐地捧在手上,有的找出周府的下人,让他们备好热水供主子梳洗,四人井然有序、不见慌乱。
“要改口唤大少奶奶,知道吗?”一踏入周府门槛,她已经是周明寰明媒正娶的妻子,不再是孟二小姐,从今而后,她是周府长媳。
“是的,小姐……呃!大少奶奶。”四个丫环同声一应,但难免有点生疏,喊得拗口。
天色渐渐暗了,喜房外的喧闹声依旧不减,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声高昂的划拳声,把周府的喜事衬得喜气洋洋。
喜房内的孟清华安静的坐在喜床上,一动也不动,垂泪的红烛映照一室,放眼所见是一片艳红,极其喜庆的颜色似在祝贺新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但是只有孟清华知道这些全是假象,周家看似父慈子孝,合家欢乐的背后,其实暗藏波涛,继母与嫡长子间总有隔阂,不若外人所知的那般亲和。
她在付过惨痛的教训以及见到崔氏在她死前的态度才晓得,原来崔氏是如此险恶之人,想必丈夫和继母间并不和谐也是看出这点,而他对她的生分和疏远更是来自她和崔氏过于亲近。
虽然不知他们之间有何外人不得而知的内情,不过她既然嫁予周府嫡长子为妻,便要与他同声相应,憎他所憎,恶他所恶,喜他所喜,方为夫妻相处之道。
走过一回之后,她才明白夫婿是她一生的依靠,若是不得丈夫所喜,纵是性情再强横,欺辱势不如人的妾室,终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她得到的仅是他的离弃。
吱呀——开门声。
骤地坐正身子的孟清华静待脚步声走近,以为静如死水的心口扑通扑通的跳著。
令人心慌意乱的新婚夜,不知为何令她面红耳热,慌得只想逃,不像方才掀喜帕时的冷静,面对寡言冷情的丈夫,她还是无法不紧张。
“安歇了,明日还得早起。”
听著他微带热度的低醇嗓音,孟清华双颊晕成桃红色,她许久不曾听到丈夫的细语温言,眼眶微热的起身,葱白纤指生涩地解开沾染酒气的大红蟒袍,而后按住黄玉麒麟双扣宽边腰带。
在前一次的婚姻,他们争吵居多、少有温情,她也鲜少亲自为丈夫更衣,多半由丫环伺候,她惯以高傲的姿态争一时长短,不肯拉下身段做服侍他人的事。
“嗯,夫君要盥洗吗?妾身让人备了热水候著,洗去一身酒味好入眠。”孟清华遣退身边丫环,低眉顺眼的软著轻嗓,一副恭顺的新妇样,两颊绯红成霞。
尽管曾是结发夫妻,但是指间碰触到结实胸膛时,她还是难掩羞色,有几分慌乱。
方才妻子粉妆后娇艳如牡丹,如今脂粉未施似水中清莲,两种不一样的姿容却有著同样教人心口一动的娇媚,他眸子一黯,握住她微带凉意且轻颤的指尖,大掌包覆住柔荑。
“我自己来,娘子先行就寝。”美人如玉,玉肌冰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