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计不成,一计又生。
反正这个“孩子”不能生,她便想著藉孟清华的手“滑掉”,她煽动无脑的珍姨娘日日前来问安,两人往门口一跪,她再假意被孟清华推倒或是久跪动了胎气,那么顺理成章的,孟清华便坐实了谋害她腹里胎儿的罪名。
可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她也被自己的计谋倒打一起,算计不了孟清华反而暴露出她造假的事实。
“什么,无孕?!”
屏风后的周明寰冷著脸走出来,黑眸阴沉得像要杀人,他一脚踢翻眉姨娘坐的圆头矮凳,她捂唇惊叫。
“大、大少爷,贱、贱妾也以为有孕了……”事到临头,她还是硬著头皮佯装不知情,否则下场更惨。
“你还想骗下去,你自己不觉得羞吗?”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让妾室生子,但他不允许欺骗。
“贱……贱妾真的有妊中的种种症状,一大早反胃得很,不断地吐酸水,刘大夫诊脉后直言是喜脉,贱妾才欣喜地报喜。”眉姨娘一口咬定,将所有责任推给那位收钱的刘大夫。
“真是庸医,怎么连妇人有没有身孕都诊错了呢!得把刘大夫找出来,问一问他是如何诊的脉,真要是医术不佳就让他别再害人了,万一医死人那还得了。”
孟清华樱唇轻启,听得眉姨娘一身冷汗直冒,心惊不已的白了脸色,泫然欲泣,泪珠儿在眼眶中打转,我见犹怜地双膝落地,跪著爬向周明寰,抱住他大腿嘤嘤低泣。
“绿眉真的不晓得刘大夫会骗人,以前明月阁的嬷嬷都找刘大夫为姐妹们看诊,绿眉自知身分低贱,不敢劳烦林大夫,因此才会找上刘大夫,绿眉知错了……”她哭得真切,好不可怜。
原本想踢开她的周明寰瞧见她仰高下巴,露出为他挡刀留下的疤痕,目光一冷,将腿抽开,长腿一迈走向妻子。“这事你处理,别再让我听见难以入耳的肮脏事。”破绽百出的谎言真能瞒天过海吗?就怕眉姨娘自己也不相信。周明寰是何等精明,岂会看不出她令人作呕的虚假,只不过他不想插手内宅的脏事,便交由妻子处置。
“是的,夫君,妾身会好生劝说眉姨娘的。”孟清华福了福身,握住丈夫伸过来的手,轻轻一捏又松开。
“哼!”一堆糟事。
周明寰看也不看跪地抽泣的眉姨娘,轻哼一声,边向外走边喊长随常新示意跟上,而林大夫也跟著退出。
常新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长得有些瘦小,但五官端正,眉清目秀,善于看人脸色,就是有点爱笑,很谄媚,大少爷一喊就三步并两步的跑过来,不敢有半丝迟疑。
一直装乖的珍姨娘原本想露露脸,上前好让大少爷能瞧见她,留下好印象,可他生人勿近的冷冽神色让她不自觉后退一步,心生畏惧地打消讨巧的念头,她可不想凑上前触楣头,好处没捞著反落一身腥。
“用不著看了,爷儿走远了,你说我该怎么罚你呢,眉姨娘,你辜负了我的一片心意。”想害我吗?这是给你长长教训,不是每个人都能让你算计,你还不够格。
孟清华面无表情的看著掩面哭泣的眉姨娘,内心冷笑,上一次她就是落入这么不入流的圈套里,以为眉姨娘的滑胎是她失手造成的,还惧怕婴灵阴魂不散,请婆婆陪她到庙里上香,求一道平安符。
但事实上夫婿一点也不在意眉姨娘有没有孩子,他恼怒的是她还不顾他的阻止与婆婆出府,一路上毫无保留的将夫妻间的琐事悉数告知,要婆婆教导她夫妻相处之道。
“大少奶奶是心慈的人,贱妾也是遭人欺瞒……呜呜,贱妾没有孩子了……”眉姨娘惯以眼泪博取同情,她以为孟清华年幼好欺,更加卖力的做戏。
孟清华低笑,柳眉轻扬。“明人不做暗事,再装就不像了,你我同是女子,你认为我会被你的几滴泪水打动吗?”
“大少奶奶……”眉姨娘一怔,泪珠挂在眼角,十分惹人怜惜,若是多情男子瞧见定是万般怜爱。
“我不是男人,这一招勾引人的把戏对我无用,你该想的是得罪我的下场。”她轻笑,端起茶一饮。“真当我不清楚你的伎俩吗?不过逗逗你罢了,看你耍耍花猴戏。”
“你……”眉姨娘骤地一惊,脸色大变。
“真可怜,当了一回丑角犹不自知,亏你还在男人堆里打滚过,直到今日还看不清夫君对你根本无心,就算我真弄掉你的孩子又如何,妾就是妾,永远也上不了台面。”妾就是妾,永远也上不了台面 了这句话,眉姨娘真恨上了孟清华,她彻底毁了她的盼头。
“看在你让我看了一场好戏的分上,我也不重罚,抄写《道德经》一百遍,何时抄完何时才许离开屋子,在这之前你一步也不能踏出房门,季嬷嬷,盯著她,若她不从或你纵放,周府的后门在哪你比我清楚,杖五十,逐出府外。”
什……什么,杖五十都快没命了,还要赶出周府?
一同前来,无故受牵连的季嬷嬷怎么也没想到会被点到名,她是在眉姨娘屋子里伺候的婆子,知道一些不正经的邪门歪道,也替眉姨娘出过不少主意,眉姨娘的打赏可不少,她也乐得为她跑腿,同流合污。
有一点她也想不通,大少奶奶怎么晓得她?春莺院的下人不下七、八十名,包括扫洒倒夜香的,刚入门的新妇哪能二认得,她可是头一回见著大少奶奶呀,怎么就被点到名了?
不过由此也看出大少奶奶的精明,是个相当厉害的主母。季嬷嬷想占点小便宜的想法这下全惊散了,她诚惶诚恐地弯下身子,脸皮抖动地应允,只求大少奶奶别再挑她错处。
“至于你珍姨娘……”一听到孟清华喊她,丫头出身的珍姨娘霍地起身,又毕恭毕敬的低眉顺耳听她要说什么。
“别紧张,我不是要罚你,是想问你屋里缺不缺什么,尽管跟我开口。”
压下这一头,就得抬高那一头,珍姨娘其实很好掌控,只要多给她一些银子,她毫无疑问的会倒向这一方。
“贱妾不缺,夫人向来对府里的姨娘都很好,照顾有加,每个月的月银和分例都很准时,贱妾从没见过比夫人更好的主母了。”看到眉姨娘挨罚,幸灾乐祸的珍姨娘没忘一提崔氏,顺便加以吹捧几句。
孟清华听出珍姨娘话中的拉拢意思,有意让她与崔氏多亲近,每一句话都在彰显崔氏的理家有方,为人媳妇该虚心学习,能得婆婆指点二一是她的福报,不可有所忤逆。
然而临死前婆婆泪眼下扬起的唇角,始终是她心里的芥蒂,令她无法释怀,她想知道自己的死是否有人暗下毒手。
珍姨娘离开后,孟清华想著该用什么方式查明真相,机会就送到面前了——崔氏身边的钟嬷嬷入了春莺院。
“娘找我?”
“是的,夫人想说大少奶奶入门已多时,老被大少爷禁锢在院子多不舒心呀!一家人要常往来走动才不致生疏,夫人怕大少奶奶闷,遣了老奴来请大少奶奶去聚一聚。”
来了,挑拨离间。
未先问夫妻相处得好不好,一开口就是先定罪,再示好,而后是关怀备至。
眸光一闪的孟清华笑著点头,她嘱咐凝暮和惊秋留在屋里,若丈夫回屋一问起便说她向婆婆请安去,一会儿就回,不会久待,她俩会意地点头,知道该怎么做。
斜月和兰香跟著她同行,碧水照样守著院子,未经允许,谁也不能进主子的屋子,硬闯者一棒打出去。
钟嬷嬷是崔氏当年陪嫁过来的婆子,没多久又升为周府的管事嬷嬷,也算是见过世面,只不过在府里安逸久了,在崔氏一人独大的情况下,她对孟清华的行为并未感到有异,只觉得细心。
周府的几个主子以四季为居所命名,周明寰虽是不受周端达所喜,但嫡长孙的头衔却不能忽视,在老夫人的做主下,入住其母生前住过的春莺院,以示正统。
想争争不到的崔氏退而求其次住进东边的夏荷院,比起春莺院是小了一点,但胜在面对一池荷花,冬暖夏凉少喧闹,与正厅隔得近,走过一座跨院就到了。
老夫人住的是秋香院,她偏爱银杏,院子里植满银杏树,一到秋日满树银杏叶落,极为迷人。
冬雪院是巧姨娘的居处,位于西边最偏僻的角落,离府里每一个主子都远,平时她鲜少出院落,在院里的小佛堂吃斋念佛,院子靠墙处植了两株红梅,是院内唯一可观的景致。
崔氏的一双儿女分别住在望星院和揽翠阁,占地甚广,植满四季花卉,小桥流水流贯其间。
为彰显崔氏善持家,庶出的周明泽朝阳居,周玉湘破晓居都是不错的院落,林郁参天,只不过比嫡出的院落小了一半有余,住不了太多人,丫头婆子配给的名额也少。
“哎呀!大嫂来了,快进来,妹妹想你了,大哥真是蛮横,霸著嫂子不放,害人家望眼欲穿老是等不到人。”
粉蝶似的身影飞奔而出,好似两人感情好得像真姐妹一般,笑靥如花的周玉馨一把挽住大嫂,亲亲热热地蹭呀蹭的,丝毫不让人拒绝地直把人往暗花浮动的屋里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