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面是简煜丰进门给解的,他先把娘子的红盖头掀开,再拉了把椅子坐在床前,对着三个女人像是师传对着徙弟训话似的。
他说道:“岳母,我娘这是在炫耀呢。”
“炫耀?”赖氏不明白,满眼的困惑。
“是啊,当年我们母子受坏人所害,母亲拿出贴身收藏的簪子,我们便是靠那簪子起的家,匆匆数年过去,祖父这一房渐渐没落,几个叔叔不长进,只会巴着父亲的王爷俸银过日子,父亲死后他们还不放过咱们母子,联合庶弟在外头败坏母亲的名声,我一气恼,把他们全给赶出去,他们心底不服,在外头说的话可多了。”
赖氏听着也恼了,直道:“这是哪门子亲戚,不认也罢,”
秦氏见她替自己说话,连忙点头,就是这个理儿。
“我们是想这么做,可那也得人家消停,他们说我母亲失身于土匪才能将我给养大,又说母亲失去贞洁才换得我位居高堂,却不晓得我母亲在过去几年是怎样勤奋努力,方置下傲人的身家,我虽然当官,却也不能把百姓的嘴巴全给堵起来,是不?我母亲更不可能将大把大把的银子给晾在世人面前,让人家晓得她那手生意做得多么风风火火,是不?”
“也是。”赖氏皱起眉头,好像那些话讲的是自己,满脸的沉痛。
“世人重名重利,如今我高届朝堂,受皇上着重,而母亲挣的那些银子始终没拿出手,有钱却不能张扬,心底多憋屈啊,何况,夕卜人不晓得我母亲的手腕,还以为王府靠的就是皇帝那点赏赐,娘是故意趁这个机会宣扬王府实力呢。”
“这回给容儿置办嫁妆,谁不晓得全是我母亲出的手,几千两又几千两银子的撤不说,还有几十家铺子和田庄哪,今天过后,所有人都会问那铺子是谁给经营出来的?”
“东问西问,我这里再透点风声,很快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就会知道那些银子的来由,到时他们自然会说原来王府的大夫人竟然是个巾幡,流落外地非但没有随波逐流,不但闯出一番营生,还把儿子教得这么好,很快,我母亲就会成为京城里最受瞩目,最受尊重的人物了。”
“所以岳母,您这银子非但不能给,这几日还得同我母亲四处应酬,让那群只会嗜舌根的贵妇明白,我母亲疼起媳妇是不手软的,能嫁到裕亲王府是件幸运事儿。”
赖氏望着女婿,听他句句得理,一时间竟不晓得该怎么回应,倒是谨容满眼讶异,不晓得他的口才这么好,能把歪理说得头头是道,像篇治国大道似的。
简煜丰也没打算让赖氏回应过来,又补上一串话。
“如果岳母觉得银子放在口袋里没作用,不如把二万两交给女婿,女婿正想多开几家济民堂,就当是岳父,岳母入胶吧,日后等着分红便是,剩下的一万两银子,岳父岳母不妨留在身旁,舅爷年纪也不小,是该准备筹办婚事了。”
简煜丰这个打算,坐在喜床上的三个女人都频频点头。
见状,他笑道:“既然母亲,岳母都同意,是不是可以……”他做了个请的动作,说:“时辰不早,容儿今天己经累了一天,该早些安置。”
籁氏和秦氏互视一眼,两人笑得嘴都阖不拢,赖氏说道:“那话儿是怎么说的?新婚夜很贵的那句。”
“哦,亲家夫人说的是春宵一刻值千金。”秦氏接话,拉住亲家的手,两个人一下子热络了起来。
“是是是,亲家好学识,果然是有读书的。”赖氏道。
这话……说的是哪门子啊,谨容耳根红透,真想找找房里哪里有地洞可钻。
秦氏又补了一句,“亲家莫怪,煜儿年纪这么大才娶容儿进门,怕是熬坏了。”
这,这……有人这样说话的吗?悄悄地,一抹红晕攀上简煜丰脸颊。
赖氏忍不住跟着取笑,“走吧,咱们想抱胖小子的话,还是别留在这里碍事。”
两个女人歧见解除,牵着手乐呵呵地往外头走,让这对新人值千金的一刻,在喜烛的映照下,一点一点嫌起热烈。
他看她,心底满满的尽是惬意,好像他的床上早该坐着这样一号人物,好像她早在许久许久以前,便镶入他的心。
她也看他,嘴里喻着满满的甜蜜,好像她的人生受尽磨难,吞尽委屈,等着的就是这一刻,这一个男人,他来了,便一切都值得。
他捧起她粉嫩的脸,低低唤一声,“容儿……”她笑着勾起他的脖子,心底想的全是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
“还生气吗?”谨容扯扯青竹的衣袖问。
青竹摇摇头,笑说:“不,奴婢很开心。”
“开心?”
“嗯,开心姑娘身子能够好起来,能够和王爷成亲,王爷在外头待了很多年,刚回王府时人人都怕着呢,王爷很严肃,时时板着一张脸,随便一个眼神都会教人吓得睡不着觉,大家战战兢兢,唯恐惹恼主子。”
“夫人也一样,明明王府才是家啊,怎么回到家里却成日愁眉苦脸的,像是事事不顺心似的,身边的下人都以为是自己何候的不周到,也愁着呢。幸好姑娘来了,王爷不再那么凶,偶尔也会对人温言软语,夫人更是成日眉开眼笑,如果姑娘能够再给府里添个小主子,就再好不过了。”
谨容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会引出青竹一大串话,她还没回应呢,从外头进屋的简煜丰就笑着接话。
“说得好,有赏,只不过得改口喊王妃了。”
“是,王爷,王妃。”
他一进屋,青竹识趣得很,连忙走出去,顺道把门给带上。
谨容从软榻上起身,为他除去官服,衣服褪下,他一把将她揽进胸口,一声满足叹息自她头顶上响起。
事情己经过去好几个月,每每想起当时的凶险,他依然心有余悸,是他自作主张,不过半吊子医术却把自己当神医,差点儿害她死于非命,倘若谨容不在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抱得很紧,她差点儿喘不过气,但谨容明白,他是害怕担心。
直到现在,他依然经常在半夜里醒来,将手指凑到她的鼻子下面,探探她有没有息。
那日她的病终于痊愈,他却倒下了。在最后关头,他几个日夜不眠不休的守候,在她清醒后硬撑上半日,就再也忍不住晕了过去,气得师传破口大骂没事怎么会收下他们这两个冤家。病中,他时常惊醒,一惊醒就要寻她,替她把脉。
如果这样的表现还不能证明他的真心,她就太过分了。
谨容满足喟叹,窝在他怀里倾听他的呼吸,一下一下吞吐的全是他的气息。
“皇上很喜欢舅爷,今日与我和舅爷在御书房里聊了近一个时辰,怕是于卢县任满后就会调回京城。”
“京城里,招牌砸下来都会砸中两个王爷,哥哥那个芝麻小官会不会招惹了人?”
“放心,舅爷的手腕比你想的还厉害,他连皇上都能收服,何况是区区几个王爷,瞧,我这个最难收服的都被他妹妹给收下,其他人,何足论哉。”
谨容笑逐颜开,环住他的腰,也寻来话题同他说道:“今儿个‘闻香下马’开张,我遇见钰荷妹妹。”
“哦,听许莘说她有孕了,看起来还好吗?”
“挺好的,只不过店铺才刚开张,她就闹着要把里头的树子给挖走,到侯府里专门替她做药膳。”那丫头的骄傲任性怕是这辈子都改不了了,何况人家还气着呢,气她抢走她的煜丰哥哥。
“都当媳妇还是那副性子?真是,幸好有许莘肯耐心哄着,不然谁家能受得来这样的媳妇。”
简煜丰讲的是真心话,谨容却把它当成毁谤,听丈夫毁谤“前心上人”,感觉挺不坏,于是她沉浸在幸福里头,抱他更紧。
“然后呢?”
“我只好出面说无药不毒,药膳虽好,却不能天天吃,何况她现在怀着孩子,能不用药自然是不用的好,哪日嘴馋,再上‘闻香下马’打打牙祭便罢。”
“她能听得进去?”
“哪儿能呢,她可不是个好说服的。后来我同意帮忙开些食补单子给她家里的厨子,她才放我们一马。”
“那丫头,怎么可能是丁雯娘的对手?”看来,只能盼着礼亲王护她一辈子。
“说到丁雯娘,到最后怎样啦?”
“她本是妓户,许莘手上有她的卖身契,后来是晋远侯出面把那女子发卖到远地,孩子找了个奶娘养在外头,如果钰荷生下嫡子,就给奶娘一笔银子,买田赠屋,孩子归到奶娘夫家名下,如果钰荷没儿子,再把他带进府里。这件事让晋远侯在礼亲王面前失了面子,可想到自己和儿子的前程还得仰赖岳家,再没儿子也得巴结上去,因此晋远侯立下誓言并立契约签结,许莘终生不纳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