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忻正不在意,因为这世间只有一个人知道,她是死于空难,不是悬梁,只是那个人,不在了……他说的话,对旁人来说只是痴话……
他守在山谷边,命人在那里盖起草屋,他要在那里等尹霏回来。
他说:“尹霏和我们不同,她腿力不够,这段山坡路要爬上来,没有三两个月办不到,我得给她时间,不能催促,否则她要生气的。”他打算长期抗战,他可以用命耗、用青春耗、用理智耗,便是耗尽他的所有,他也要换得尹霏重生。
她会活下来的,他有信心。
尹霏是怎么形容这种重生的?想起来了,她说是穿越,所以她会穿越、会再度来到他的身边,因为他们有相同的孤独、有相似的灵魂,这天地间,只有他与她最匹配,不管是那个简樊或是对她虎视眈眈的管理学教授,都不行。
那年,他在外地做生意,因路途远、天气严寒,多年不曾生病的他居然染上重病,在病榻上足足躺了三个多月,那三个月中,他昏昏沉沉、醒醒睡睡,梦里,他进入一个奇怪的世界。
那里的人住在一个个的方盒子里面,不种花种草畅通呼吸,却吹着一种名为冷气的机器,那里的女人穿着暴露,连脚趾都会露在鞋子外面,也许是觉得这样很丢脸吧,她们会在脸上涂抹得花花绿绿,还贴上假睫毛,让别人认不出自己。
他是在那个时候踉上洪欣谊的,会挑选她,是因为觉得她和自己一样孤单寂寞,她每天在几个固定的盒子里面移动,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脸,心却不曾笑过,每个人都说她温柔,其实她再倔强不过。
他的魂魄朝在她身后,踉着她生活,看见她伪装坚强,看见她在空荡荡的屋子轻轻哼唱着情歌,看见她碰到挫析、说一堆似是而非的话鼓励自己,她像陀螺似的天天忙得转啊转,是因为和他一样,想要证明自己的存在感……
在那个时代生活,他踉着一群大学生上课,学管理、学营销,学一些让他惊讶惊喜到无可复加的生意手法,他也和她一起坐在电视旁,看着里面的人拚命制造欢笑。
所以他爱上尹霏,因为他在她身上看见洪欣谊的影子,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她就是洪欣谊,他无数次伸手想要碰触却总是不能的女子。
洪欣谊,他在梦中爱上的女子,他以为那是人生奇遇,却没想到……上苍将她送到自己身旁。
既然送来了,又怎会收走?当然不会,他与她有缘有分,所以她千里迢迢来这里与他结缘。
所以,她不会死。
他整天就坐在山谷边一动不动的回想着和她相识的点点滴滴。下雨了,他毫无所觉,天黑了,他不在乎也无所谓,他心里想的每件事情,都和尹霏有关。
想她赚到银子时的得意表情,想她说工作有些辛苦挫折,但在辛苦挫折中,她证明了自己存在的价值。想她窝在自己怀里,重复说着童年趣事,想起棉被下面,他光是握住那只软软的小手掌,心口就像被什么满满地填补起。
想着她,心里满是甜蜜,低唤她的名,他便不害怕空虚,他很想她,很想、很想、很想……想得吃不下、睡不着,想得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僬悴,想得他有几分疯癫、几分傻气。
他再不是那个精明干练的闵忻正,只是个痛失爱妻的男人。管事们忧心忡忡,怕他就此消颓,他们拿来账本,想勾起他的志气,但他淡淡地问他们,“我无妻无子、无人疼惜,赚那么多银子做什么,给仇人的子子孙孙享受美好生活吗?”
赵擎来与他说朝中肩势,他左耳不进、右耳没出,他看着赵擎的目光像陌生人一样,虽然只是沉默,赵擎却明白,他不想再做任何努力了,如果他这辈子注定孤独,那么就让他在这里,茅屋,孤灯、明月相伴。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秦文、秦昭再也忍耐不下去,两人冲到闵忻正踉前。
秦昭怒不可遏道:“你就这样什么事都不做吗?你不想为尹霏报仇?不想让那些伤过她、害过她的人好看?你只想在这里自伤自悔?”
秦文接口,“是啊,咱们得替奶奶讨回公道,不管是乌山寨、朱念祖或谁,没有人替奶奶做的,我们来替她做,不然……这世道对奶奶,太不公平了。”
秦昭道:“你知道现在外面怎么说?朱念祖在外面撂话,说算命的早就说尹霏是个短命货,才会早早休了她,就算她再会挣银子,他也看不上一个福薄、命薄的短命鬼。”
闻言,闵忻正眼底冒出两把熊熊烈火,秦文见状,急忙添把柴。“闵……柳氏更恶毒,她居然在外面放话说奶奶不安分,与盗贼有暧昧,本想勾引贼人杀了大爷、谋财害命,没想到大爷克妻命还在呢,三两下就把她给治了。”
好,很好、非常好,他不想理会外边的事,只想静静地在这里等待他的娘子回来,没想到他们居然敢一个个欺到尹霏头上!
闵忻正咬牙。“外头还传了什么事?”
“说奶奶风流、擅长勾引男人,还以为钓上爷这条大鱼,没想到鱼肉没吃着,却先沉了塘水。”秦文支支吾吾道。
“你以为这当中是谁在推波肋澜?是太子,三爷铲除他手下的盐官,你却接手盐业所有好处,还得了那么一块大匾额,你说太子心底呕不呕?这会儿你出事,他能不跳出来踩你几脚?”
“还有朱念祖,你害他想娶的女人没娶到,想攀交的关系没攀到,他能不把这段时日里的不顺利,全算到尹霏帐上?”
“外面关于尹霏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如果你是个男人,就该站出来,替尹霏正名声,否则她嫁给你,算是白嫁了,”秦昭替尹霏不平的道。
“我明白了。”
他缓缓点头起身,他的眼底闪过凌厉暴虐,脸上却是扬起几分笑意,那个笑,冷进人骨头里,于是秦昭和秦文明白,有人要遭殃了。
第15章(2)
接下来的一个月,京城里发生许多大事。
为国尽忠的三皇子重伤于大皇子之手。
不久之前,太子心妒三皇子民间名望,将他引进密林狙杀,幸而天佑三皇子,让他平安逃过一劫,他身子方痊愈便投身朝堂大事中,为民谋福利。
谁知大皇子与太子之争浮上台面,大皇子心忧三皇子与太子连成一气,故而花重金买高手,刺杀三皇子于返京道中。
可怜的三皇子,马善被人骑,心善遭人欺,他顾念手足之情,却屡屡被亲兄弟所害,幸而偶见大英雄秦昭,他路见不平,拔刀相肋,侠骨仁心,替大赵百姓救回三皇子一命。此事被人揭发,大皇子与太子妒嫉手足、不思为朝廷有所建树,只想争权夺利的形象己经造成,朝臣们纷纷议论,心胸狭笮的皇子若日后登基,定不会是百官百姓之福,这个讨论一层层传进皇帝耳里,也传进老百
姓嘴里,要知道,百姓生活无聊,有皇家事可供讨论是再好不过的了。
某日皇太后嘴馋,想到品香楼吃吃地道的火锅,皇帝纯孝,易容改装与母后同行,只是单纯吃饭,却没想到会听见民间闲谈,这一谈两谈,谈出两人心中千千结。
回宫后,皇太后同皇帝说道:“哀家明白,皇帝对先皇后情真意切,迟迟不愿改变初衷,但皇家不比导常百姓家,百姓把家主之位传给无能残暴的子孙,顶多毁掉家族基业,一切从头来过。但皇帝若是挑错了人,毁的不是一家一姓的基业,而是千千万万家庭的平安顺遂,灭的不是一族的兴衰,而是无数百姓的生命,皇帝万万深思呀。”
此事过后不久,大皇子遭狙杀,没死却断了子孙根,一个没有子嗣的男人,如何能够承继大业?
对于太子之位,他己经完全失去希望,他躺在床上,伤未好便忍不住上表向皇帝告状,可“杀人”的秦昭早己经奉皇命至煜州办皇差,怎么还可能待在京城刺杀大皇子?
皇帝命探子明查暗访,查出太子养了一队江湖人士,在暗地里解决与自己不合的臣官贵人,假秦昭便是当中之一。
再接着,马车上赵擎交给闵忻正的那张名单,上头的人一一出事,官商勾结、图利己身、买官卖官、戕害进士秀才……种种恶行全都由民间爆发出来。
皇帝大怒,让人去查,竟查出每个人都是罪证确凿、不容辩驳。
百姓不知贪官与太子间的牵扯,皇帝岂会不知,他只是隐忍,想找一个适当的时机让太子顺利下台,就算保不了他的太子之位,总能许他一世的平安富贵。
可皇帝能够隐忍,大皇子却不能,他向来好色,现在府里大小妻妾排排站,都只能望夫兴叹,他岂能不怨?而太子身边的人出那么多事,皇帝仍迟迟不发作,他不免怀疑,是否不论太子多昏庸愚昧,皇上都定要让他当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