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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红两颊略赭。“没差的,刚好瞧见一筛子干豆荚,边剥豆子边等姐姐回来。呵,我们昨儿个也剥好多,娘说秋收冬藏,要为过冬备粮呢。”

  霍清若淡笑了笑没再说话。

  她学两孩子一屁股坐在檐下土阶,伸手去搭孙青的脉。

  男孩停下剥豆的举动,因长姐停手了,他便跟着停手,乖乖让人瞧病。

  得到满意的结果,霍清若两手改而探向干豆荚,孙红笑嘻嘻说:“这活儿我跟弟弟能做,清若姐别忙了,还是先招呼客人吧。”

  客人?谁?

  霍清若尚未问出,屋后院子已传出声响,砰磅哐啷的,像有东西翻架了!

  难道又是……她连忙起身绕到屋后,果不其然:“啊!呃……没事没事……呵呵……呵呵……老夫是觉这药竹叶晒得真香,想取一片闻闻,只是药棚架子顶得也太高,咱还得踮高脚尖、伸长手,瞧,多不方便啊,这才不小心打翻整架子药草,没事没事,别紧张,没事,绝非有意、绝非有意啊……呵呵……”

  不是老大夫,还能是谁?

  话得从她当时成亲的三天后说起——孟家老四爷爷“不幸”怪病缠身,她贡献出一张家传药方供老大夫斟酌,那帖方子共计四十九味药,每一味皆寻常可得,但仔细推敲,药性却走相生相克之理,偏邪却也奇巧无端,而药引子用得也绝,是牛粪干。

  老大夫从不知牛粪晒干后还能成药,但老四爷爷实在发痒不止,只好姑且试之,至于药引一事自然是瞒着老人家的。

  结果真奇,当真药到病除。

  老人家才饮第一帖,汗如雨下,周身红疹半消。

  再饮第二帖,死死昏在榻上大半日,清醒后,疹子已退尽。

  待第三帖药下肚,老四爷爷睡过一觉,隔日便恢复成平时不痛快就开骂的生龙活虎状。

  干牛粪的事,众人依然不敢泄漏给老人家知道,但老大夫倒缠上她了。

  之后她随孟冶回西路山中,老大夫仍不依不挠,一得空或路过就来打扰,有时也跟孟夫人或孟威娃一块儿来,非常地……自得其乐。

  霍清若暗想,老大夫八成是“太孤单”,大寨里的大夫就他一个,平时想找人论药理、谈药性都没谁奉陪,所以才盯上她。

  欸,都是能当她祖爷爷的年寿了,要她怎么赶人?

  后院搞得乱七八糟,药棚子全散架了,一老、两小再加上女主人家,花了半个时辰才把院子恢复原状。

  老大夫对孙青的痴症也兴致勃勃得很。

  在她为男孩施针时,老大夫挨得有够近,看出一点门道就不断发出恍然大悟且惊喜不已的叹声,惹得小男孩两只眼直瞅他,眨都不眨。

  近午,孙家小姐弟没想留下用饭,骑上小毛驴朝霍清若笑着挥挥手,跟着便踏上返家的蜿蜒山道。

  老大夫讨了清茶解渴,肚子忽然咕噜咕噜叫得好响。

  见他按住肚腹一脸腼眺,霍清若无言了,唯有认命钻进灶房里,烧柴开灶整饭,弄得一份给老大夫止饿。

  午时刚过,孟冶进家门,一抬眼就见屋里多出一名食客,正吃得津津有味。

  “啊!回来啦!呃……呵呵、哈哈……也是也是,正午都过了,辛苦辛苦,有劳有劳,你媳妇儿整好饭菜了,肚饿了吧?快来吃啊。”乍见男主人家回来,老大夫捧碗抓筷忙招呼,还反客为主了。

  孟冶飞快扫了眼桌上的三菜一汤,全是妻子拿手的,更全是他喜爱的。

  当下,面无表情的脸起了些波澜,浓眉淡淡一蹙。

  老大夫被瞪得颈后发毛,一根菜衔在嘴边不敢妄动。

  霍清若在后头灶房听见动静,走出来一瞧,果然是丈夫返家,再瞧瞧眼前莫名紧绷的势态,似乎有些明白。

  “回来了?”她扬唇。

  “嗯。”闷闷不乐。

  “有鱼呢,好肥啊。”她靠近,估量般瞧着他拎在手中的大鱼,鱼嘴被他自制的铁钩勾住,鱼身还在轻晃。

  一早他用过早饭就出门,沿着山溪察看昨日在水中设下的几处陷阱。

  霍清若往他系在腰侧的竹篓里探头,见篓内有不少小鱼小虾和小蟹,收获颇丰,她抬起头冲他眉开眼笑。

  只是……呃……他两眼依旧黏在那一桌的三菜一汤上,下颚都绷了。

  实在好气也好笑,肚饿的孟冶不太好相处的,这是她大半年来深刻的体悟。反之,只要将他喂饱饱,不须什么山珍海味,就一些合他口味的家常饭菜,待他吃饱喝足,要怎么捋他的虎须、扯他的狮鬃,都好说。

  忍下一声叹息,她拉拉他的袖,轻声道:“把鱼和竹篓给我,快去外头井边冲冲脸、洗洗手,我等着你开饭呢。”

  孟冶目光终于调回妻子脸上,眉仍纠着。“午时都过了,怎还没吃饭?”

  “跟你一块儿吃。”她淡淡答,再理所当然不过的模样。

  孟冶哑哑低应了声,没察觉自己正“翻脸比翻书还快”,瞬时间眉峰平整了,神情恰似今儿个外头的秋阳,暖而不燥。

  他没把今日的收获交给妻子,而是一路拎进灶房,还迅捷将大鱼去腮剖肚又刮鳞,处理得干干净净,篓内尚活跳跳的虾蟹也暂时养在水里。

  妻子赶他去洗脸净手,他才乖乖钻出灶房。

  霍清若快手快脚再炒一大盘山菜,把汤重新热过,用托盘端出。

  “咦?老大夫人呢?”小前厅里只见孟冶端坐在方桌前,老大夫适才使用的碗筷和菜盘已收拾在一旁矮几上。

  “走了。”他起身接过妻子手中摆满饭菜的大托盘。

  霍清若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你膨老大夫说什么了?”

  孟冶撇撇嘴。“我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唔……那就是坐在对桌,死死盯着对方用饭了!

  看来老大夫吃得很急啊,瞧,好几颗米粒都掉桌上了,连汤汁都洒出来。

  仍旧好气也好笑。欸.

  第5章(2)

  她假咳两声掩饰几乎逸出的笑音,在他的帮忙下将饭菜摆上桌。

  这一次是四菜一汤,多出一道清蒸的“青玉镶肉”,即是丝瓜挖心切段,将肉末塞进,再淋上河鲜提味的汤汁一起进蒸笼,食材易取得但做法略繁,霍清若喜欢做,因为孟冶极爱。

  果不其然,见到心爱的“青玉镶肉”,他两眼瞬间放光。

  老大夫没有的,妻子备这道菜只给他吃。一认清这事,他闪亮的双目加倍光明,刚刚踏进家门时的严苛表情已消散得无半点痕迹。

  怎么这么容易讨好呢?

  见丈夫浓眉舒轩、大眼烁亮,霍清若深吸一口气,平抚拚命要冒出的笑气。

  她替他盛饭,知他食量大,遂将他的大碗盛得高高尖尖的。

  “给。”“嗯。”他接过,吞咽津唾。

  米香飘散,更引人饥肠辘辘,但孟冶一直等到妻子也盛好自己的饭,还挟了 一箸菜堆到他的“米山”上,他才开始动箸。

  礼尚往来,他回敬她两箸菜。

  “谢谢……”霍清若捧着小陶碗,吃着丈夫挟给她的菜,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色,不希罕的,却越吃越有滋味。她想,也许是男人的吃相太可口,看他大口吞食,吃得津津有味,便觉什么食物都香,有丈夫的“美色”伴食,真的很下饭啊……

  啾啾鸟鸣,她扬睫不经意瞧去,是门前檐下来了两只小雀儿,正啄食方才落在土石阶上的几粒豆子……秋高气爽,洒洒金阳,风里混过草香和土香,是一种沃野物丰的气味,宁静且丰饶……所以,这就是娘所描述的静好岁月吧?

  她很喜欢。非常、非常的,喜欢。

  照样是在确定妻子吃饱后,余下的饭菜全被孟冶一扫而尽,连汤汁都没留一滴,清得干干净净无丝毫浪费。

  午后,灶里仍养着小火,灶上炖着药膳,霍清若将孙家姐弟送来的一大篓山菜整理过,再把大肥鱼抹上薄盐和姜汁去腥,等着晚上下锅。

  之后她便坐在门前阶上开始碾药,将几种药材碾成细粉待用。

  孟冶则在饱食一顿后,扛着农具,提着一壶清茶下田里去。

  每日每日,像有好多事待做,依着四季变换和节气的不同,顺天而行。

  然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夕阳西下,天川如锦,霍清若正想将棚架上的药收拾进屋,被返家的孟冶接手全包了,两三下就把几筛子的药搬光。

  晚饭吃得一样香,妻子特意为他准备的药膳,孟冶照样喝光。

  当霍清若清洗碗盘、收拾灶房时,孟冶负责劈柴烧水。

  忙上一整日,浴洗一番才好上榻歇息。

  以往,孟冶会在井边直接冲洗,尽管将入深秋,用冷水沐发浴身也都惯了,从不觉苦,但成了亲便不一样,他惯然吃苦,不能让妻子也跟着受苦,霍清若又日日都需浴洗,他自然而然也就担起烧水、备水之事。

  待他用妻子沐浴过后的热水洗去一身尘汗,天色尽黑,月已溜上树梢。

  两人的寝室内,烛光荧荧,一抹纤细身影等在炕边,钻入鼻间的是渐渐熟悉的那股药香,他毫无迟疑地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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