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又错了?
为什么小红、小绿要造谣?为什么听到那么多的流言,她从来都不解释?难道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嫁入王府?
小四的话在她心底慢慢发酵,原本有些怀疑的事逐渐清晰明朗。
陈姑姑闭上双眼,两滴泪水滚落颊边……她老了、昏昧了,竟把这样的女子当成别有用心的奸佞小人,离开椅子,她一揖伏地,痛哭不已。
“陈姑姑,别这样,快起来。”她扶起陈姑姑,从怀里掏一张百两银票及一封信塞进她的包袱里,再用帕子拭去她脸上泪迹,轻声道:“天不早了,我让小四送你出宫,银子你留着慢慢用,如果碰到困难,带着那封信、照上面的地址找去,会有人帮你的。”
陈姑姑拚命摇头,老泪纵横。“姑娘,如果有我可以为您做的事,求求您、用上我,让我一身罪恶得以洗涤,否则百年之后,我无脸见贤妃娘娘啊……”
看着她的坚持,贺心秧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半晌,她才缓缓叹气,低声在她耳畔说了几句话。
第十二章 柳弃之亡(1)
婚期逼近,小四回到王府帮忙张罗婚礼的诸多事宜。
这日下朝,萧瑛换过朝服,与小四会合后,便往怀宁宫方向走,小四手里提着一个包袱跟在后面,萧瑛脸含春风、目露喜气,脚步轻快地走在前面。
进了小院子,看见风喻和苓秋抱着望望守在贺心秧房间门口,见萧瑛靠近,望望张开手臂就要人抱。
萧瑛抱过望望,紧紧地搂了一下,望望活泼热情,谁抱都好,和愿愿的冷清比起来,女儿终究是贴心可爱。
“爹爹。”她嘴巴甜甜、声音甜甜,叫起人来,让听的人心底也跟着发甜。
“乖小瑀。”忍不住萧瑛又连连亲她好几下,生女儿真好啊,娘不给亲,亲女儿抵账。
贺心秧有她的固执,萧瑛也有自己的固执,孩子姓萧不姓贺,愿愿、望望可以当小名,但他们真正的名字得由他来取。“哥哥呢?”
“愿愿在吃午膳,紫屏在喂他。”苓秋回答。
“小姐呢?”
“还在睡呢,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儿个又熬夜写书,今天到现在还没起床。”苓秋皱眉回答。
小姐是越来越嗜睡了,昨儿个采莘公主还悄声问她是不是又怀上孩子了,她苦着一张脸笑道:“我又不是雌雄同体,怎么怀、跟谁怀啊?”
什么是雌雄同体,苓秋听不懂,可小姐的话她是听懂啦,她与王爷之间并没有她们想象的那种状况。
“睡到现在?”萧瑛拧眉。
自上回的事情过后,贺心秧再也不放心将孩子交给旁人,连乳母都遣走了,还把紫屏、苓秋调回去,一人照顾一个,身边竟没留下半个人。
现在连作息都不正常了,再下去还得了,小优好不容易才将她的身子调养得好一些,可别又弄得像以前那样。
“是。”
萧瑛转身对小四说:“去传午膳。”
“是,王爷。”
萧瑛把望望交回苓秋手中,接过小四手中的包袱,转身往里头走。
他一路走,一路听着苓秋和望望接诗。
“松下问……”
“童子。”
“言师采……”
“药去。”
望望童稚清亮的嗓音传入耳中,他心底涌起难以言喻的幸福感,这就是他渴望许久的家,不是王府、不是宅第,而是真真实实的“家”。
进到里间,他走向床边,贺心秧睡得又熟又甜,粉粉嫩嫩的脸颊贴在凉凉的被面上,小小的手臂抱着长长的枕头,那是紫屏特地为她做的,听说外头买不到,肯定又是她们那个时代的产物吧。
萧瑛轻轻坐在床边,看着她娇憨的睡颜,也不晓得作了什么好梦,她笑弯了嘴角。
近日,他依稀记起一些旧事了,他幼时的事、他的父皇母后,连果果小时候的模样他都记起一点,但他还是想不起关倩和苹果。
偶尔会有一些模模糊糊的画面跳过,但他分不清楚画面里的女子是谁。
手指轻画过她的脸颊,他喜欢指间的感觉,滑滑嫩嫩的,接着手指滑过她的脸庞、她浓密卷长的睫毛,她是个表情比谁都多的女子,有时候一句话可以换上三张脸,歪嘴、皱眉、鼓腮帮子……明明一点都不美的表情,可让她做起来,就是会多上几分甜蜜悦目,让他一看再看、百看不厌。
她的唇很红很诱人,他不只一次想尝尝她的味道,却又怕她受惊吓,那是一种捧在掌心怕融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时刻小心,却小心得很愉悦的感觉。
贺心秧张开惺忪睡眼,眼皮子打开,瞳仁里就映入一张笑脸,很帅、很俊,比裴勇俊更吸睛,让人想一看再看的脸。
她懒懒地笑开,懒懒开口,“真糟糕,我又梦见你了。”
“你总是梦见我吗?”
“可不是吗?坏习惯!”说完,她咯咯地笑着。
“梦里的我在做什么?”
“你把手放在胸口,告诉我,只要你说话时做那个动作,我就不必怀疑那是真心或假意。”
以后,看到这个动作,就代表我说的话是真的,只要出现这个动作,我还说谎,那么我发誓,我会被天打雷劈、永世不得翻身。现在,用你的眼睛仔细看、用你的耳朵仔细听……
一幕熟悉的场景跃上脑海,心,像被什么东西给钉住,他急急喘了一口大气。
“没关系,是真心、是假意都无所谓,你开心比较重要。”
“为什么我开心比较重要?”萧瑛问。
贺心秧皱眉,梦中的他,声音怎么这样清晰?她揉揉眼睛,戳戳他的脸再咬咬自己的手……啊!痛!
萧瑛失笑,还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吗?
他离开床,走到水盆边,替她拧来帕子。水有些冷,但他等不及下人来换热水,运起内力,温了帕子,然后扶她坐起来,替她净脸。
“下次想确定是醒着还是作梦,别咬自己,咬我吧。”他拉开袖子,把手臂伸到她嘴巴前面。
她看了他半天,然后带着一分邪恶、两分调皮,真的低下头,咬他一口。
“痛吗?”她并没有真正用力。
“不痛,但湿湿的,很舒服。可以确定,你已经醒了。”他捧起她的脸,把额头贴上她的,他很喜欢与她这样亲昵。
“哦,我已经醒了。”下意识的跟着说,她不知道为什么近日里自己异常嗜睡。
“对,你已经醒了,快告诉我,为什么我的开心比较重要?”
他问得认真,她无法丢出一个敷衍答案,所以也跟着认真起来。
“因为你很辛苦,为了保命,不得不在八岁那年就离开母亲身边,你不能畅所欲言,因为时刻有眼睛盯着你,对于别人,睡着、醒来、看见清晨的阳光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你不是,你的生存必须靠心机、靠竞争,靠使尽手段才能得到。
“每个人都说你温柔亲切,你脸上挂着和善面具、与人为善,事实上你却从不相信任何人。可悲的是,演了多年的戏,有时候连自己是真心还是假意你都分不清了。你说我是第一个看清楚你的人。”
贺心秧讲完,连自己都讶异,她竟把他的话句句牢记在心?
现在她有一点点相信,过去的某段时间里,她曾经进入他的心,因为,唯有在乎,才会牢记对方的话语,而那个时候的他,也记得她说过的每句话。
“我竟然对你说过这么多?”萧琪很高兴,自己剖心相交的对象是她。
“嗯,你不只对我说过很多,你也记得我说过的许多。”
“比如什么?”
“你记得我说,困难不会永远停驻,它终会烟消云散,光阴走过,再尖锐的痛苦都会被打磨得钝重,即便永恒,却已黯淡,只有生命始终颜色鲜明。你记得我说,能禁得起千锤百炼,才堪称英雄,一次挫折怎能折了心志?”
倏地,若干个片段飞快从他脑海里跳过,速度很快,快到他捕捉不到。
但是有个鲜明场景跳出来,王府别院、桃花小径、落英缤纷,一把伞撑出一个世界,他将那个女孩纳入胸怀,那天是三月十九……母亲的忌日……
低下头,他看清楚了,是她,那个女孩是苹果!
带着无法抑制的笑意,他望向苹果,终于明白了!
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勤政殿初次见到她后,自己会反复思索?
终于明白为什么伫立窗前,看着窗外漫天大雨,他会认为该有一把伞,伞下该有一张巧笑倩兮的脸庞,逗得他心花怒放。
终于明白为什么倩儿一个没有道理的提议,让他娶陌生女子为妻,他竟然会暗暗开心、松一口气。
因为,一直一直以来,他想要的女人就是她,贺心秧……
贺心秧叨叨的嘴还在提及过往。“你说,如果人可以用最简单的一个字来形容,那么形容你的那个字是‘假’,而代表我的那个字是‘真’。‘假’羡慕‘真’的快乐,每次碰头,‘假’就会感染了‘真’的快乐,一次一次,他想逗她、耍弄她,想看她把喜怒哀乐毫无保留地表现在脸上,然后时时放在心底,每回想起便乐了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