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所有的读书人,目的只有一个,求官。”萧瑛抛出新话题,救萧霁免于挨训。
“那是错误的,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个错误观念,原因是:大家都认为当官可以赚大钱。可事实上官员的俸禄明明就不多嘛,一个七品官,十二两,吃得饱饿不死,想要豪宅良田、娇妻美妾根本不可能。”
别的不知道,他们家晴刚好是这号人物,而且还是誉满天下的宫青天,结果还不是一穷二白,连想替果果找几个好师父、好先生都得斟酌再三。
萧瑛说:“他们想要的并非那份俸禄,而是官位后面的权力。”
“没错,有了权力,自然有人把红包送上门,白花花的银子就一个串着一个给滚进来。”
“贪污自此而起,所以朝廷要如何遏止官员的贪污歪风,是以后的重要施政方向。”萧瑛这话是对萧霁说的。
“一个国家需要各种人才,不是只有考试当官,如果当官没办法赚大钱,而工匠发明新器具能赚大钱,那么百姓就会趋之若鹜,如果有人愿意去研发新的稻米品种,那么农民就会丰收,百姓不会饥饿,所以知识并非局限于四书五经……”
贺心秧侃侃而谈,萧瑛听得专心认真,她忘记隔出距离空间,忘记他们原该是誓不两立的人。
这餐饭,他们吃得很愉快,话题一个接着一个,从女子书院的创办到推广研发概念,再到治水新知,每个人都可插上几句话。
连小优也不是光会听话的乖乖牌,碰上自己能插嘴的,也要加上几句意见,不管讲得对或不对,都没有人会取笑。
她很开心,能够认识这群大哥哥、大姊姊,不因为他们的身份特殊,而是光是跟他们在一起,就是件值得快乐的事。
他们在结账时,约定了下次聚会,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允下,贺心秧却想起,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她一边对关倩说自己无心,却一方面与萧瑛藕断丝连,会不会让人觉得她心口不一,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可若是不……依旧绕回老问题,她有没有办法真正离开这群朋友、亲人,离开萧瑛的社交圈?
也许她该开始考虑,试着学习独立。
这天萧瑛和孟郬陪他们回到宫里,远远地就看见小四像无头苍蝇似的,慌慌张张等在怀宁宫门口,好不容易见到萧霁和萧瑛才松了口气。
他快步向前,低声说:“禀皇上、王爷,我和紫屏在寿永宫那里挖到一具宫女的尸体。”
小四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就不该为了想与紫屏单独相处,骗她往那里去取泥土,还拐她说那里的土壤肥沃,可以养出好花,该死啊,真真是该死得紧。
这会儿紫屏被吓得半死,已经哭了大半个时辰,采莘公主的侍女怎么安慰,她都停不下来。
“寿永宫?居然想到在那里埋尸?”那里人迹罕至,的确是埋尸的好地方,萧霁脸色沉了下来。
“除你们之外,还有其他人知道吗?”萧瑛站到中间,主持局面。
“没有。”
“很好,继续封锁消息,别弄得整个后宫人心惶惶。果果先回去,记住,盯着你的人多了,小心别让人看出端倪;小四,你去把紫屏找来,我有事问她;郬,你陪采莘公主过去寿永宫看看情况,让几名暗卫跟着,别动用禁卫军;风喻,你到太医院找方磊,让他到寿永宫与采莘公主会合。”
萧瑛拉着贺心秧进屋,他必须分派接下来的事,一个宫女死了,这事可大可小,萧霁才上位不久,他可不希望有人借此闹事。
各人分头做事,孟郬看宫晴一眼,明知道她是不害怕的,但还是将粗粗的大手掌摊在她面前。
宫晴微笑,这种事她虽不是太喜欢,但早已驾轻就熟,那是她的专业啊,她可以一个人进行的,不过心底还是很高兴在这种时候有他相陪。她伸过手,迭在他的手上,享受起他掌心的温暖。
这个晚上,怀宁宫的灯火通明,直到深夜,萧瑛、孟郬才在怀宁宫歇下。
第八章 当朋友行不行(1)
春日的天气像后母脸色,时晴时阴、难以捉摸,早上还是阳光灿烂的好天气,下午却下起绵绵细雨,雨丝很细,沾在睫毛上、头发上,像扑了层晶莹的露珠似的。
贺心秧出了小院,穿过一扇角门,沿着夹道往前,拐过一个弯,经过穿廊和月洞门,来到怀宁宫的偏厅。
偏厅不大,靠里面的墙处有一排软榻及高几,几上摆着一个青花瓷瓶,瓶里插着几枝刚折下来的鲜花,正淡淡散发清香,偏厅中间有一组紫檀木圆桌椅,萧霁和周闵华就坐在那里,紫屏已经沏好茶水端上,见她进门,忙迎上前。
贺心秧今天穿着一件湖水色衫儿春装,腰上系着湖水绿湘裙,衬得她雪肤香肌,妩媚有致。
待贺心秧入座,才晓得月初又到了,是版税结算日,她看着周闵华送来的银票,已经没有之前的兴奋感。
银子不能拿来凯,就跟轻烟浮云一样,看着好看却没啥鸟用,而她现在吃好穿好用好,想要什么动动嘴皮子,就有人替她送到跟前。
可怜的银票没地方可使,只能一张一张迭整齐,收在匣子里面等着发霉。
“小姐不开心?”随侍在旁的紫屏问。
以前小姐看见银票,都会两眼射出亮灿灿的精光的,现在是怎么回事,连银票都不能让她兴奋,真是王爷和关倩之事对她打击太大?
“是不开心。”贺心秧随口答。
“为什么?”
“因为当我的银票很自卑。”
她挑起一张面额挺大的银票,前看后看左看右看,上面的数目字已经无法让她血压飙高、心跳加速,再这样下去,她会连写艳本的动力都没了。
“银票……怎么会自卑?”周闵华看着坐在旁边的皇帝一眼,弄不懂她的逻辑。
“别人的银票骄傲自满,因为它们可以躺在荷包里、跟着主子出门,张扬自己的价值、炫耀自己的功用,而我的银票像长了肿瘤的丑八怪,只能自卑地关在匣子里,见不得人,独自忍受孤单寂寞。”
“你这是埋怨?埋怨宫里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萧霁不信,有人这么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吗?
“算是吧。”她拿起银票,在空中荡了几下,苦笑说:“可怜你们英雄无用武之地。”
她那个表情实在是欠扁,萧霁受不了,咬牙说:“贺心秧,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抽你!”
“谢啦。”她没有半分不开心,反而咧嘴轻笑。
“谢?”
萧霁向周闵华望去,显然他也听不懂她深奥的言论,萧霁只能自我解释,她是日子过得太舒畅,闲到很皮痒。
“可不是吗,幸好你不是有的时候很不想抽我。”
贺心秧一解释,他们都笑了,原来她也清楚自己的抱怨会让人抓狂。
“我还以为你有大爱精神,别人打你右脸,你就会把左脸靠过去,鼓励人家为求平均,要打就打一双。”萧霁没好气地瞥她。
“怎么可能,人家打我左脸,我非去刨了他的祖坟,盗他的家产,弄得他一败涂地,怎么可能还把右脸送上去?”
“是啊,除非你的右脸长了毒刺。”
“生我者爹娘,知我者果果也。”她伸手拍拍萧霁的左脸,可惜,他没把右脸顺便给凑上来。
他抓下她的手,瞪她,“你就是命太好,明天你到浣衣局去劳动几下,就不会在这里无病呻吟了。”
“不是我在无病呻吟,是我的银票在哀哀叫。”说着,她又扬起银票。
苓秋进门,先向皇上和周闵华福身,再走到皇上身边,低声道:“李大人、吕大人和孟大人已经到了。”
“好吧,朕办正事去了,苓秋、紫屏,你们两个好好帮朕听听,你们家小姐还有多少抱怨,写成条子,递上来。”
那口气姿态,十足十的皇帝样,这小子还真的当皇帝越当越上瘾。
贺心秧摇头,一种米养百种人,她啊,算是见识到不怕死、不怕苦、不怕磨的家伙了。
“是。”苓秋应声。
周闵华跟着起身,一路恭送皇帝到宫门口才转回来。
再次折返,周闵华想了一下,将账册放到贺心秧面前,缓言解释,“上回小姐说要将一百万两入股如意斋,李叔已经着手在办了,待年中如意斋分红,我会将红利存进钱庄里。书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好,小姐的书供不应求,上个月有邻近国家的商人来进货,一口气就买去近千本,我想同小姐商量商量,是不是也收点别人的稿子,充实书目?”
“只要有人肯写又写得不坏,有什么不可以?!”她从没想过要一个人独占艳本市场,还不是讲究礼义廉耻的男人多了,不屑与她同行。
“也不一定只收艳本,收点旅游杂记也不错。”
“行啊,就让掌柜的看着办。”
“如果小姐觉得银票在手中没用,要不要我替您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