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心秧默然,因为思念再辛苦,她也阻止不了自己不去想,她明白,就算不想,辛苦只会更多,不会减少。
“晴。”再抬眸时,她握住宫晴的手。
“怎样?”
“好好把握慕容郬,不要害怕,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你那个差劲的学长。”
“我胆怯,怕得而复失,与其如此,我但愿从没有得到过。”
“至少得到过啊,知道比‘失去’更痛苦的是什么吗?是遗憾。
“最近我常常想,如果那个时候我就告诉他,我爱他、非他不嫁,如果那个时候,我才不管穿越不穿越,而他没有那么多的顾忌,或许我已经穿过凤冠霞帔、坐过八抬大轿。
“如果那个时候,我多花一点时间和他腻在一起,如果那个时候,我多说几回爱他……是不是,现在心不会那么痛?”
她叹息,因为遗憾,遗憾那么多想对他说、想对他做的事都还没有做过。
贺心秧并没有太多的动作,只是微微地垂下右肩,宫晴便看见,她被寂寞压垮。
“苹果。”
“嗯?”她在笑,可笑容里填满的不是喜乐,而是孤独。
“我不是金庸迷。”
“我知道,你是好学生,只读对大脑有帮助的益智书刊。”
她想嘲笑晴,然后像以前那样,两人笑成一团,可话说完她才发觉,自己已经失去开心的能力。
“但是我相信那个跳进山谷,出来后就会变成武林盟主的定律。”
“是啊,我也相信。”她很高兴,有人愿意同她一起相信。
“再给王爷一些时间,他会回来的。”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不愧是好朋友,只有她相信她的相信,她对她点头,她也对她点头。
“晴。”
“怎样?”
“鼓起勇气,好好再爱一回吧,就算真的失败了,有什么关系?不都说失败和成功有血缘关系,人要越挫越勇、要再接再厉,才能百战百胜。”
说完,贺心秧伸出双手,宫晴看去一眼,像是作出某种决定似的,点头,将自己的手迭上去。
加油、加油、加油!
她们对彼此笑着,虽然笑容里带着些许哀戚。
握紧宫晴的手,贺心秧看进她的眼底,轻声说:“晴,要幸福哦。”
宫晴点头。也许……试试吧,试试这番冒险,能不能得到幸福。
第十六章 赐婚(1)
过年,朝廷罢朝五日,昨儿个文武百官进宫拜年,萧霁和宫晴瞎忙一天,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规矩,忙坏人。
今天是大年初二,整座后宫安静下来。
贺心秧陪着两个小孩子玩,暖暖的屋子里燃起银霜炭,几枝怒放的梅花在瓶子里散发淡香。
两个奶娘在外间的桌边做女红,她们喜欢把两个娃儿打扮得鲜亮活泼。
贺心秧看着哥哥把积木一个个往上迭,再看着霸道的妹妹摇摇晃晃地迈起小短腿,突!一下子把哥哥的一〇一大楼推倒,然后看着哥哥错愕不已的表情,咯咯笑得好不得意。真是小坏蛋,那么调皮,真不晓得是谁的恶质基因。
幸好哥哥没生气,只是抬起眉,用“你很无聊”的目光瞟了妹妹一眼,然后拿起积木,继续“万丈高楼平地起”,等待妹妹下一波“眼看它起高楼、眼看它楼塌了”的挑衅。
这对兄妹的玩法,很与众不同。
贺心秧望着两个孩子的互动,嗫嚅着双唇,对空气说:“萧瑛你看,妹妹是不是很有侵略性?我看你还是替她找个师父,好好学上几年武功,将来当个高来高去的江湖奇女子,不如……我们帮她取名字叫黄蓉?
“黄蓉、萧黄蓉、萧煌奇……嘶,听起来会不会有点怪怪的啊?阿嬷,你今嘛在叨位,阮在叫你你甘有听到【注释:〈阿嬷的话〉/萧煌奇,作词:萧煌奇。】……”
她一面唱一面笑,像是疯了似的,可那平静的面目却看不出半点疯狂的张扬。
“萧瑛,刚认识慕容郬的时候,他那张脸那么方、表情那么冷,我直觉就想喊他乔峰,北乔峰、南慕容嘛,偏偏那样一张刻板脸,竟然学人家复姓慕容,慕容复虽然是个枭雄,可怎么说也是个翩翩美公子,慕容郬哪里像啊,害我失望了好大一下。
“没关系,他不叫乔峰,我们家儿子叫好了,乔峰可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呢,而且他运气好好哦,有个阿朱爱惨了他,如果有个女人像阿朱那样爱我儿子,我这个婆婆一定会努力给她疼惜……”
慕容郬和宫晴进屋的时候,刚好听见这段,慕容郬皱起眉头问:“我长得比慕容复糟很多吗?”
听见他的声音,贺心秧转过头,和宫晴齐齐看他几眼,咧开嘴笑了,异口同声回答,“是差很多。”
贺心秧又补上几句,“幸好差很多,不然王语嫣看上你,晴就要失恋了。”
贺心秧的话让宫晴红起脸颊。
她和郬的事,还是苹果帮忙促成的,没想到她还来打趣自己,没道义的家伙。宫晴向前几步,抱起不断搞破坏的妹妹。“你在做什么?”
“幻想。”贺心秧回答。
“幻想什么?”
“幻想如果萧瑛今天回来,我就要对他说:‘唉,终于记得回娘家了,脑子还不算太坏。’萧瑛肯定会说:‘我是男的,不是女的,大年初二该回娘家的是你,不是我。’
“然后我就叉起腰,用力戳上他的胸口,用茶壶的姿势、很泼妇的口气骂他,‘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儿子、女儿都帮你生齐了,八人大轿还没上门来,你可别以为我会当祝英台,来个生不成对死成双。’”
她叨叨说了一大串,然后笑开。“糟糕,我的作者病犯了,现实和幻想混淆成团。”
宫晴把妹妹交给了郬,转过身,伸手将她抱进怀里。
“没关系,现实和幻想本来就同时存在于我们的生活空间。”
贺心秧满足一笑,真好,有宫晴可以理解她。“晴,有一次,萧瑛夸我是个很聪明的女人。”
“你本来就是。”
贺心秧摇头说:“被聪明的人夸奖聪明,是件很尴尬的事,就像爱因斯坦夸奖豆花妹聪明,林志玲夸奖如花很美丽,帕华洛帝夸奖郁芳的音乐素养很高级……”她重重叹气。“在他面前,我半点都不聪明。”
“所以呢?”
“聪明的人会活得比较久,因为他们懂得趋吉避凶,萧瑛比我聪明那么多,一定会活得比我久。”她在找理由说服自己,萧瑛并没有离开这个充满人情味的世界。
“有道理。”宫晴赞同她的话。
“我常想,这辈子我做过最疯狂的事是什么?”
她突然跳开话题,别说宫晴,便是慕容郬也觉得不知该怎么接话。
“我曾经在栅栏快放下来的时候,骑着脚踏车飞快冲过铁路平交道,曾经在台风来时,跑到海边看汹涌海浪。”
“的确很疯狂。”宫晴苦笑,她是好学生、好小孩,永远都不会做这种事。
慕容郬看向两人,知道她们说的,正是那个他不认识的世界。
“不,那不疯狂,那叫做找死。那把头手伸出窗外呢?算疯狂吗?”
“不,那还是叫做找死。”
“没错,但找死的是电线杆和路灯。”
贺心秧现在脑袋里像装了石头般固执地相信萧瑛会回来,摩氏硬度表上破了十,撞到电线杆死的铁定不会是她。
她说个冷笑话,宫晴笑开,慕容郬却满头雾水,幸好他不是小四,他是不多话的慕容郬,所以他把妹妹放回床上,然后迭高积木,让妹妹推倒、大笑,帮助妹妹做她人生中第一件疯狂的事。
“想太多,电线杆砸不断,只会砸烂你这颗烂苹果。”宫晴戳了戳她的额头。
“晴,你做过最疯狂的事是什么?”
“有一次月考,眼看著书读不完,我狠狠灌下三瓶啤酒,醉到不省人事,第二天缺考,够疯狂吧。”
“那不叫疯狂,叫做看开。”
“那你呢,还有更疯狂的事吗?”
“嗯……我穿越,然后爱上自己的老祖宗,还爱得死去活来,连山无棱、天地合,这种俗毙的句子,都觉得很温馨。你说,够不够疯狂?”
宫晴大笑。“我同意,超疯狂,最疯狂的是,我和你一样。”
贺心秧揽过宫晴的肩头,笑着说:“这才是好朋友,有苦同享、有难同当,有疯狂一起爆。”
接着她们很有默契地扯开喉咙大唱,“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注解:〈朋友〉/周华健,作词:刘思铭。】……”
两个女人歌声都不怎样,偏偏都唱得很愉快,连玩积木玩得正专注的哥哥也抛下积木,看娘和姨发生了什么事?
慕容郬同情地摸摸哥哥的头说:“搞不懂吗?没关系,叔叔和你一样,不是太清楚她们在说什么。”
在慕容郬叹气同时,紫屏和苓秋冲进屋里,外头飘着毛毛雨,两人把雨伞往地上一抛,跑进内堂,抓起贺心秧就要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