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串话,决定了旧被子跟着主人走,也让宫华、宫晴看清楚,同样是穿越到这个时代,贺心秧过日子的本事比他们都厉害。
才短短几日,她搞清楚了一斗米、一升豆、一斤柴、一刀纸……日常所需的每项支出,光是让宫节捉襟见肘的十二两银子,可以在她手上游刃有余的用度持家,这可不是普通本事。
现在,宫华用一种“你看吧,棉被白带了”的表情望向贺心秧,嘴角扬起先知者的骄傲。
他那表情,让人脑袋一转就转出究竟,宫晴问:“果果,王爷是不是私底下告诉过你,要安排咱们入京后的住处?”
被看穿了,宫华有几分懊恼,毕竟还是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他只好实话实说,“略略提过。”
“你当时怎么不立刻拒绝,事后又不肯对我们提及?”
“那是王爷的好意,为什么要拒绝?”
他答得理所当然,就像理所当然的认为,她们一定会接受王爷的好意一般。但是当目光甫接触到姑姑时,他就明白自己太张扬大意了,他们毕竟是有秘密的,姑姑的身分,不能让人知晓。
“你认为别人给的好意,我们理所当然要接受吗?”宫晴不懂果果的理直气壮。
这小子,她从来没有这样教过他,事实上,他也没有随便接受过别人的好意,只除了……萧瑛和慕容郬。
一开始,她就不理解果果对萧瑛和慕容郬的崇拜,更不懂他们对果果的另眼相待,如今想来,此事透露出些许诡异。
“不、不是……只不过,姑姑,你不觉得王爷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吗?”
“我不这样认为,如果他只是个闲散王爷,随手帮个看得过眼的小孩也就罢了,倘若他心气大,图谋更多,与他接近就不是件好事了。”几句话,宫晴堵得宫华无话可说。
听宫晴的话,贺心秧出现更多联想。
“我知道你有雄心壮志,但身为未来人类、读过无数的历史典籍,果果,你老实告诉我们,这是一个安稳的时代吗?入朝为官,会不会遭遇到太大的危难?不是我心胸狭窄、志气微小,可穿越到这个时代,我只想图一个安稳,可不想动荡不安的生活。”
倘若朝堂不安稳,就算果果是鸿鹄,她也要死逼活逼,逼他追随自己这只小麻雀退隐山林,绝不参与这淌浑水,功名利禄都是假的,能平平安安到寿终正寝,才是人类最大的幸福。
宫华失笑,一手抓起一人,自信满满道:“苹果、姑姑,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份安全无虞、平安富贵的生活。”
见他那样笃定,宫晴便是有满肚子的话想说,也只得按捺下来。
贺心秧则是用一脸的怀疑看着他这小子,才十岁耶,讲这话是因为不知天高地厚、纯粹大声说话,还是他已经是萧瑛造反阵营一员,准备为他上刀山、下油锅,冲锋陷阵、不落人后?
不会吧,这只才十岁,敢让他去杀人,严重违反儿童福利法。
宫华被贺心秧的目光看得全身发毛,立刻转开头,掀开车帘子往外看。
“到了,就是这里。”宫华指着外头,兴奋道:“这就是枫余居,看到没,他们种在铺子门口的枫树,再过几个月,枫叶红透了,就会有文人骚客聚集在此,吟诗作对子。”
贺心秧和宫晴未到过京城,说不好奇是假的,因此也把头凑到窗边,向马车外看去,只见屋宇栉比鳞次、路上行人衣着光鲜亮丽,小贩大声32喝、百姓脸上带着笑,一副富贵升平的景象。
“从这条路转进去,不多久就会看到一条街道,那条街上有三分之二的店面都是如意斋所有的,记不记得,就是之前你问过的那间,连皇帝来都得排队,然后一吃上瘾、钦赐匾额,下回有空,我带你们来这里吃。”
京里是宫华旧时居所,虽然他在另一个时代里头待了五年,但这里就是他的老家,一进城便忍不住满心喜悦。
见宫华那样开心,贺心秧和宫晴不得不抛开原先话题,同他说起如意斋。
“到如意斋吃一顿饭要多少银子啊,说大话,你以为六品知府的月银多到满坑满谷、箱笼装不下吗?”贺心秧白他一眼。
“将来我会挣大钱的。”
“哼哈!等你从童生一路考到进士,等皇帝晾完你几年,再给你一个七品小官做做,等七品官升到一品大员……我们这顿饭,有得等了。”
贺心秧不看好他,与其等他当大官,倒不如自己认真一点写艳本,从早写到晚,从晚写到天亮,一本接一本写到手软,只要还清萧瑛的五百两银子……
萧瑛……想起他,控制不住地,心底一阵泛酸。
她简直要鄙视自己了,那人和她有什么关联啊,不过是一夜情的物件、不过是过去曾经,何必想到他便为难起自己,甩开、抛掉,远远地把他踹出她的世界里,身为豁达的二十一世纪女性,才不要为了不值得的男人伤心。
宫晴笑着接话,“是啊,会不会等到我们发苍苍、视茫茫、齿牙动摇,只能喝得动稀饭时,他才带我们去欣赏满汉大餐。”
“你们别小看我,将来我会让你们当人上人,让所有人看见你们都要鞠躬行礼,恭恭敬敬喊一声主子。”他说得信心十足。
“这么好,那我不爽的时候,可不可以照三餐鞭打奴婢?一个不痛快,就逼人跳水给我看?再不,偶尔找几个人来跟前玩玩香辣刺激的SM?”贺心秧挑眉,满眼暧昧。
宫晴戳了戳她的额头,SM这种话不可以在未成年小孩面前说,会害他们心态不健全。
“你再说下去,会让我以为自己穿越的身分不是宫晴,是后宫妃嫔。”
“晴,你不可以这样子,教育小孩的第一步骤是:要相信孩子的雄心大志,要给孩子足够的信心,他才会长成人上人啊。”她装模作样,摆出好老师姿态。
先羞辱果果的人是她,现在讲这种话的人也是她,这颗苹果啊,还真让人咬牙,“不然我要怎么说才对?教育学家。”宫晴瞪她一眼。
“你要说:‘好咧,我就等着呗,如果有皇后的九凤朝服可以穿,别忘记给我弄一套来试试。’这才能鼓励到小孩啊。”
“这种鼓励,听起来很敷衍。”
宫华见她们一人一句,越讲越起劲,气不过,恨恨道:“我说,我会做到。”
“别激动,谁说你做不到,你一定可以的。果果乖、果果棒,果果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男生了!小优好爱好爱你哦。”贺心秧刻意学哈佛幼儿园里,那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小优的口气,气得宫华频频翻白眼。
见贺心秧装萌,可爱得让人想捏两把,宫晴落井下石,问:“那个小优真那么喜欢我们家果果?”
“喜欢得不得了,小优她爸妈更是见一次赞一次,要不是认识太晚,她妈一定会拉着果果他妈,眼对眼、肚子肚子,说:来,我们指腹为婚吧。”
贺心秧越讲宫华越生气,见他气得鼻孔冒烟,头顶窜火,贺心秧连日来的气闷彷佛消散了几分。
宫华转过身,坐到车子最后头,离两个爱嘲笑人的女子远远的,他挑起车帘子往外望,一匹快马从他们的马车后头追上。
那是匹毛色油亮的骏马,马背上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只见他头戴玉冠,身穿盘领窄袖织金大紫袍,腰束五彩带,足蹬乌皮靴,一副威风得意的模样。
直到对方来得近了,宫华与他视线相对,两人皆是一惊。
对方连忙凝神,想再多看宫华一眼,但宫华已迅速放下车帘,一颗心卜通卜通跳不停。
中年男子放慢马速,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微微飘动的车帘,心底闪过疑问。那男孩儿是谁?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面容?
一名劲装男子加快速度,追上主子,他不明白主子怎会突然慢下来,他策马向前,在主子耳边低唤,“王爷,成王还在等咱们。”
勤王萧镇回神,下令,“走吧。”说着拉紧缰绳,骏马再度扬蹄狂奔。
直到对方从马车旁经过,宫华用食指微微拨开车帘,只见马蹄扬起微尘,才放下帘子,掩去满脸惊悸,两手握紧拳头,冷汗涔涔。
他怎么会来到京城,他不是该待在陵州的吗?他此行有何目的?蜀王知不知道此事?
宫晴和贺心秧并没有发觉他的不对劲,继续说说笑笑,谈笑间,马车已经随着慕容郬的带领,来到萧瑛准备的宅子门前。
他们陆续下了马车,搬下简陋的家当,贺心秧付过银子、打发车夫离开后,门外守候的中年男子上前,对着宫晴一拜。
“宫大人,我是这里的管家,名叫何竞,以后有什么大小事情都可以吩咐我。”
宫晴打量他,他身高不高,站在慕容郬身边硬是矮了一大截,但满脸的精明干练,不似普通下人,拇指食指间隐约可见老茧,太阳穴高高鼓起,目光如电,这人,身怀武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