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没想到嘴巴才半开,就迎来一句——
“通通滚出去。”
这句话让风喻如蒙大赦,以为要上断头台的说,没想到刽子手得瘟疫、皇帝老子发神经,大赦天下。
“是。”望一眼剑眉倒竖,面如青霜的王爷。
还看什么?小四拉起风喻飞快转身,他等这句话已经等很久了。
萧瑛重新坐回椅子当中,阴郁的脸色令人惊悚,锐利目光狠狠地剜过墙面。
她,竟然带着他的孩子另嫁他人!
他的五官在狂怒中扭曲狰狞,额头青筋毕露,目光透着肃杀寒意,心里犹如翻江倒海,四周气氛压抑凝重,他已濒临爆发的临界。
像是被谁侵占了贵重物品似的,他想发狠,冲到宫节面前,重重揍他几拳,威胁他不可以动他的人,他更想一把抓住苹果的肩膀,狠狠用力摇她三百下,问她—— 凭什么,凭什么带着他的孩子琵琶别抱?
这女人在想什么?
她不懂得烈马不双鞍,贞妇不事二夫吗?怀了他的孩子,竟然还敢委身他人,她到底有没有一点身为女子的自觉?
脸若寒霜、甩袖而起,他忿忿不平地走向门前,直觉要到宫节面前理论。
可是……萧瑛,你在做什么啊?
他马上要进宫向皇帝请求赐婚,现在上演这一出,是想折腾什么人?他的计画正一步步往前推进,岂能因为贺心秧而改变心意?如果不能,便是把她抢到身边,又能做什么?
他不是早就尝过女人的苦头,不是早就训练出一颗强韧心脏,他不是讲过千万遍,再不会因为女人而动心,不会让任何女人成为自己的弱点,女人于他,只会是工具,不会是感情归依。
没错,是这样的,看重感情的男人,注定是一辈子的输家。
既然贺心秧不是他的感情归依,他在气什么?不过是个一夜风流的女子、阴错阳差怀下自己的孩子,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怪谁有什么意思?
烈马不双鞍,贞妇不二夫,他既不是她的丈夫,凭什么她不能另择他人下嫁?她愿打、宫节愿挨,他有什么立场忿忿不平?
更何况贺心秧错在哪里?她来找过他不是,那天她站在王府外头垂泪,难道不是因为宫华告诉她,他要进京请求皇帝赐婚?在那样的情况下,除了求助于宫节,她还有其他办法?
他不能留她于身侧,不能在意她的感情,那么有个男子愿意留下她、在意她、保护她,有什么不可以?
萧瑛,你在气什么?
缓缓吐气,他平静了眉目,即使心仍然鼓噪喧哗,可是理智逐步归返。
不生气,他没有资格、没有立场生气,他们不过是各自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不管愿不愿意、开不开心,路既已选,就不能不走到底。
走到大炕边,除去鞋子,拿起墨条,他没有对外唤人,轻轻地在砚台上面磨过一圈又一圈,那墨明明磨的是砚台,却一片一片涂黑了他的心,心蒙上黑影,重重地、沉沉地,压得他喘不过气。
提笔,他写下一个字,书法是最能教人平心静气、修身养性的事儿,于是他写得极缓、极慢、极重视每笔每画,可是当他写满一整张纸,回过神,才发现上面满满地写着同样一个名字—— 贺心秧。
他一甩笔,毛笔在空中画出一个弧度,射向瓶中鲜花,污了娇嫩花瓣,到头来,依然意难平……
第一章 意外之讯(2)
门外头,小四和风喻守在园子门口,两人放低音量对话。
“小四,你是王爷的贴身小厮,到底知不知道那位贺姑娘和王爷是什关系?”
“我怎么会知道?我看你知道的都还比我多。”小四撇撇嘴,至少风喻还奉命去保护过人家,不像他,想多看一眼都难。
“我哪会知道得多,第一次见到贺姑娘,是在王府别院,因为惠平郡主去找她的麻烦,王爷便让我守在门口,说是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扰,为此我还成了那个骄蛮郡主的眼中钉。再来,就是被分派去调查那包药材啦。”他才不爱做这差事儿,提心吊胆不说,还得忖度王爷心思。
“我是连见都没见过贺姑娘,好像刻意似的,每回王爷要去见她,就把我调开,不过我知道,王爷去看过贺姑娘后,一整天心情都会特别快活,像喝了上好的酒。”
“看来王爷是真的很喜欢贺姑娘。”风喻叹气,可惜被宫节捷足先登,问题是这男女之间的事,讲究的是男情女愿,就算王爷身分再高又如何,人家心底喜欢的偏偏是七品小官。
“我认为不尽然。”
“怎么说?”
“别的不知道,可当年王爷是怎么宠爱‘那个女人’的,跟在王爷身边的人全知道,没想到她竟是当今皇上派到王爷身边的密探,这件事让王爷受伤颇深,从那次之后,他便开始流连花丛,对每个女人都好、对每个女人温柔,却对每一个都不真心。”
想到关倩,小四就满肚子火,像是和她结下几世仇似的,光是想到她的名字就觉得恶心。
“话是这么说,问题是,你几时见过王爷派人暗中保护哪个女人?”
“倘若真的喜欢,王爷何必上京城求皇上赐婚?”小四反驳。
“也许王爷想娶惠平郡主是为了藉着联姻拓展势力,过一段时间再娶贺姑娘进门为妾。”
如果说王爷喜欢惠平郡主,那就绝对是睁眼说瞎话,五月时看见七月半的鬼兄弟,男人不爱西施爱鳄鱼,不可能的事!世界上只有两个人会喜欢惠平郡主—— 一个是她爹、一个是她娘,因为各人造业各人担。
说到惠平郡主啊……她的缺点可是罄竹难书,她脾气大、骄纵任性,对下人手段凶残,主子尚未娶她进门,整个王府的仆婢都绷紧了皮在等着,那样的女人再美,也不会有人动心。
说也怪,王爷的风流盛名在外,许多权贵名门千金吓得避之唯恐不及,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王爷不受皇帝待见,说是封地蜀州,不如说是被贬于权力核心之外,对这样一个没前途的王爷,那些权贵怎看得上眼。
可偏偏这位成王家从小惯到大的千金小姐,一眼就瞧上了王爷,时不时往蜀州去、时不时赖在王府里,让王府上下对这位尊贵的客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是在开玩笑吗?惠平郡主的个性岂是能容得下人的?如果贺姑娘真变成王爷的妾,我敢打包票,不出半年,就会被活活整死。你记不记得翠儿?”
“翠儿?谁啊?”
“之前投井的那个。”
“哦,惠平郡主的贴身婢女,她怎么了?”小四这么一提,风喻想起来了,每回惠平郡主出现,她都是出头嚷嚷、耀武扬威的那位。
“她不过是刻意打扮了些,在王爷面前多讲几句话,听说是假奉郡主的命令,端了宵夜到王爷房里,后来,这件事传到郡主耳里,那晚有人听见郡主屋里传出鬼哭神号、凄惨叫声,第二天,翠儿就被人发现她投井了。”
“这么可怕的女人,王爷若真把她娶进门,王府上下大概就没有好日子过了。”风喻叹息。
“可不是吗?”
小四跟着叹气,大家都害怕这个新主母,可是能怎么办?王爷就是要娶她啊,连慕容公子都说,既然王爷不可能再喜欢其他女人,那么娶个专心喜欢他的女人,也是件好事。
哪算哪门子好事啊,就凭他们家王爷那人才,想找对他死心塌地的女人还少了?了不起再等上几个月嘛,到时情势翻转,媒婆肯定会把王府门槛给踩烂。
风喻还想补上几句恶毒批评,谁知说人人到、说鬼鬼至,惠平郡主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往这儿走了过来。
远远看见她,小四和风喻立刻站直身子,双双挡在门口。
两人对视一眼,有志一同的动作,王爷此刻心情很坏,还是别放闲杂人等进门比较好。
江婉君走到园门停下,身后一名嬷嬷上前,对着他们问:“王爷呢?”
以前做这种事的是翠儿,人投井后,换上这么一个老货,看来便是她穿得再花稍、送宵夜进王爷屋子,都不必投井了吧。小四在心底冷笑。
“禀告惠平郡主,王爷正在忙,请郡主先到前头大厅喝杯茶,待王爷忙完公务,便到前头陪郡主。”风喻见小四一脸的阴阳怪气,只好上前一步。
江婉君轻笑两声。忙?他们当真以为她是什么都不懂的闺阁女子,朝堂上的事,她或许不清楚,但瑛哥哥的事,她可是明明白白。
当今皇上厚待瑛哥哥,赏赐极丰却不给半点实权,他哪有什么要紧事儿可忙 忙,也不过就是忙着寻花问柳、笑谈风流罢了。
要知道,她爹爹成王可是当今皇上最看重的武官,不但爵位世袭,几个哥哥也在庙堂上占据一席之地,有多少人踏破王府想同她求亲,倘若不是她一心一意只想嫁给瑛哥哥,爹爹又拗不过娘,岂轮得到瑛哥哥向皇上请求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