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宫华郑重点头。
他的郑重令萧瑛眉头一敛,目光交会间,他带出一声轻叹。
大掌搭上他的肩,萧瑛语重心长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切莫儿女情长,有了重视的人,便是将自己的弱点交予敌手。”
宫华与他四目相接,他指的是……那个女人?宫华摇头,打哑谜似的回了句,“苹果不是那样的女子。”
“不管她是或不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会不会因为谁而被撼动。”
他逼视宫华,眉心蹙成三道柔软的竖纹,深浓的眸光中带了若干的严厉与期许,在他的眼神下,宫华点头,作出某种承诺,萧瑛才重新拉起亲切温柔的笑容。
“我明白。”宫华朝萧瑛点头后,向慕容郬做了个请的动作,两人一起回到他的房间。
贺心秧房门还是开着的,萧瑛毫不客气地往里头走。
进门,发现两个丫头、四颗眼珠子全集中在他身上,待他回视,才急急忙忙把目光转开。
“你们家少爷要回信给老爷,快去伺候吧。”
“是,王爷。”紫屏苓秋屈膝为礼、同声应道,出门前,向贺心秧投去担心的眼光。
贺心秧对她们挥挥手,抛出安抚笑容。
小心。紫屏无声说。
我会。贺心秧回她们简短唇语。
之后,她们离开,侍卫关上门,独留贺心秧和萧瑛在房中。
萧瑛走到她面前,从怀里拿出药瓶,放到桌上。“这是你的解药,每日服一粒,七日后停药,下个月的今天,我会再给你解药。”
“哦。”她意兴阑珊地倒出一颗药丸,放进嘴里嚼一嚼就咽下。
这么合作,半点反抗都没有?
萧瑛挑起眉,逗弄道:“不担心之前我没下毒,你刚吞下去的才是毒药?”
她扭过头,对着他拉拉嘴角,拉出一个充满痛恨的微笑。“所以呢?我中毒了吗?”
“你说呢?”
贺心秧向上苍发誓,她这辈子从来没看过这么帅气、这么让人流口水、这么温柔似春风,却又让人想举刀砍烂的笑脸。
“所以喽,担心没用嘛,不管我现在有没有中毒,只要王爷大人玩心一起,随时可以在我身上投毒,王爷的目的,不过是想看我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罢了。”
“于是,你偏要同我作对、偏不让我称心如意?”
“错,我从来都不想同王爷作对。”同他作对,惨败一轮,她已经够衰尾,哪会笨到再去找罪受。
“所以?”
“我只是想通了,担心也是一天、不担心也是一天,我干嘛选择让自己不舒服的方法过完十二个时辰……退一步海阔天空,反正死亡是每个人迟早要面对的课题,与其受惊恐惧,不如安适如常……人要活得自由自在、快乐惬意,生命才有意义,盲目追求太疯狂了……”
巴啦巴啦,她讲一堆大道理,最终目的是说服变态王爷,这个吓人游戏观众已经看腻,他早就吓不着她,如果还是觉得意犹未尽,他可以试着找别人吓吓。
萧瑛没有理会她的背后目的,但她的大道理,有几句撞入心中。
可以吗?人可以为了自在而活,可以不负责任到底?什么样的人有权利洒脱,像她这样的人?
退一步海阔天空?可他已经退了,却越退越缩、缩到失去喘息空间,倘若不快步向前,他会尸骨无存,这样,她还能劝他退一步海阔天空?她没经历过受逼迫的生活,凭什么大声说话?
“无趣。”他闷声道,转身背着她。
无趣?!她就等他这句。“如果王爷觉得苹果不好玩了,可不可以放过可怜的苹果,另寻好玩对象?”
“不行。”他想也不想,立刻转头回来出口反对。
果然呵……就算她变成难玩苹果,他依旧是变态王爷啊……
唉,算了,随他吧,就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眼看她满脸的无奈,无趣又转为有趣,捉弄人的心情再度炽热。
萧瑛凑过脸来,轻声在她颊边耳语,“也许你可以考虑向本王从实招来自己的来历,说不定讲得本王开心,本王就决定换个新对象来玩。”
“呵呵呵……我们真是有默契呵。”她拉出和他一样虚伪的笑脸。
“怎么说?”
“我的回答和王爷一样呀。”
“一样?”
“对,一样是‘不行’,很抱歉,本人的出身来历很矜贵,不能随便让旁人了解。”
喜欢吊人胃口吗?好,大家就一起吊着吧,看谁撑得到最后,他要钓她的猜疑,她就钓他的好奇,看是她会因为猜不到自己有没有中毒而急死,还是他想不透她的出身来历而憋死。
萧瑛看着她半晌,失笑,这是第一次,他对一个女人没办法可使。
拉起她的手,他将她往外带。
“请王爷自重,男女授受不亲。”
她想甩开他,但人家武功高强,到最后她没甩掉他的五根指头,只甩痛自己的手腕。
“我以为咱们之间已经授受过了。”
他对着她暧昧一笑,让她不定期犯病的脸红症再度复发。
该死!她恨恨咬牙,如果经常跟他在一起,她不是精神病发作,就是牙齿珐琅质严重受损。
雨还在下,他撑着伞带着她走出院落,进入一条平坦宽阔的小路,左手边是一片桃树林,桃花被雨水打落,粉色花瓣坠满路面,一条粉色的路就在她眼前展开。
雨水滴滴答答打在伞上,脚下踩着粉红步道,身边的男子为了护她不受雨侵,将她纳入胸膛,风一阵阵吹来,夹带着雨丝,她竟然觉得温暖……一时间,她忘记身边的男人是让她咬牙的萧瑛,一时间,她享受起这份浪漫风情,心,前所未有的平安与平静。
“小苹果,陪我吃饭吧。”
萧瑛温柔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为数稀少的真心笑容挂在脸庞,她很漂亮,他一直都知道,只是她有比美丽更吸引他的东西……心,微动。
才两次共餐,他已然觉得没有她的餐桌,菜肴少了些滋味,导致他接连几日食欲不振,他心底明白,不可以过度依赖某个人或某件事,这会形成弱点,但今天,他的心情有点糟,需要食欲来提振精神。
“我已经吃过了。”听见萧瑛的声音,她才回神。太大意了,怎么可以在狐狸面前放松警戒,容许自己在温柔乡里跌坠。
“我还没吃。”
再度拉起封锁线,她下意识退开半步远。“我不随便陪人吃饭的。”
“我知道,我会付你银子。”
他随口抛出这句话,她立刻变得安静。
因为他讲到关键词眼,于是她允许他跨越封锁线,她自我解释:银子,安身立命之物,维护尊严的最佳后盾,生存战争中的关键,她相当需要。
然而,她越是解释,越是无法欺骗自己,其实她心中,有一点点悸动……
经过很久以后,贺心秧才晓得这一天是萧瑛母亲的祭日。
三月十九日,他也是在这一天,遇见他生命中最难以割舍的女子。
第十一章 喜讯(1)
两百文……想到这个,贺心秧又忍不住磨牙。
她陪萧瑛吃饭、陪萧瑛巡视粥棚,陪他说说笑笑整个下午,然后,她赚到区区的两百文。
当他把铜钱放到她手中时,她眼睛瞪得非常大,只差没把那个钱给塞进他嘴巴里了,萧瑛竟然还拍拍她的头、掐掐她的苹果肌,笑着对她说:“千万不要太感动。”然后转身离开。
他真的把她当成宠物狗,做完事,丢两块狗饼干就打发走。
贺心秧大怒,她才不管会不会毁了他高贵的衣裳,一把拽住他的衣袖,阻止他继续往前走。
他回头,笑容更添三分可恶。“怎么了,依依不舍?还想再陪我吗?今天不必,明天再看看。”
她紧握拳头、控制企图往他肚子踹去的小短腿,扁着嘴说:“你是堂堂蜀王,荣华富贵、家财万贯,怎么可以非法使用廉价劳工?你漠视人权,视万物为刍狗,会遭报应的。”
她把话说得那么严重,而他,初初听不懂非法使用廉价劳工这句话的意思,细嚼两遍后,便明白了。
她以为他会张扬起无敌笑容,会痞到让人恨入骨头,但他没有,他凝结在她身上的目光变得乖张孤傲,一抹哀切恍惚浮上脸庞,让她感受到深深的悲凉。
他说:“报应吗?好,本王等着。”
“苹果、苹果,你怎么了?”宫华连续喊几声,才叫得她回神。
“没有。”她摇头,试着把那份深刻悲凉甩到脑后。
“王爷又招惹你?”
“没有。”她学聪明了,才不把在萧瑛跟前吃亏的事告诉他,免得他像上回一样,哈巴狗变成斗牛犬,不自量力的要同人争。
拜托,人家是王爷耶,人分了三六九等,人家恰好是金字塔顶端那等级,哪像他们这种蝼蚁命。
“施粥棚到了。”宫华指指前方。
雨停了两天,已经有百姓陆续整理行李返回家门,所以今日粥棚没之前那般拥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