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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琨解释完,萧瑛目光灼灼地盯上慕容郬,凝声问:“三年,够咱们谋画了吧。”

  慕容郬微颔首,是,再给他三年,定能事成。只不过,倭寇日凶,朝廷无力剿灭,继续放任下去实是大患……他微蹙双眉。

  萧瑛哪会不明白他的顾虑,先他一步开口。

  “郬,咱们帮朝廷一个忙,替皇上把倭寇给灭了,你觉得怎样?”

  看着萧瑛那双狐狸似的狡猾目光,慕容郬莞尔一笑。“帮这个忙的同时,王爷不会剥下朝廷一层皮吗?”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郬也。只不过你话说得太严重,我岂有本事剥下朝廷一层皮,能削下那么一片小皮屑,本王也就心满意足了。”他摇着扇子轻笑起来。

  慕容郬摇头,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

  不过是几个眼神流转间,默契绝佳、心意相通的两人,已知对方心底盘算。

  “我想的,能成吗?”萧瑛挑眉浅问。

  “能。我们在青鹿岛的庄子,养了三千名水师,已经日夜操练了一年,足堪大用。”慕容郬回道。

  青鹿岛是座无人小岛,岛上有许多野生鹿,故得其名,在出海贸易时,萧瑛发现这座小岛,因岛上林木蓊郁,天然木材丰富,慕容郬灵机一动,召集许多造船好手,在那里建了船厂。

  这些年,王府的船再不依赖别的船厂供给,再加上萧瑛很肯在造船上头重砸银两,因此造出来的船比别人做的更坚固、性能更优。

  后来慕容郬决定在那里建庄,征沿海渔家子弟入庄训练,因那里离内陆较远,且水师经常要入海训练,这样一来便不易被朝廷察觉。

  “你打算怎么做?”萧瑛放下账本,目光直视慕容郬。

  对兵事武功,他不如慕容郬,但他的决策与判断力,实属人中龙凤,尤其是那双满含自信的深邃目光,往往让人不自觉的产生信赖。

  “沿海县城当中,以临田倭寇闹得最凶,士兵经常在睡梦中被劫杀,损失惨重,当地的驻军首领周成康苦于征召不到民兵,不只一次向朝廷上奏本,而朝廷里正为了禁海令之事吵嚷不休,迟迟不派军增援。

  “我打算让黄庭率领五百水师,化整为零,各自投军,只要黄庭能自告奋勇、屡建军功,周成康自然会让他带领水师。”

  之后一步步扩军、增兵,慢慢将庄子里养的三千名水师送进海防线里,依他们的能耐,想在军队中脱颖而出并不困难。

  倘若李琨的敲山震虎之计能成,便可一方面让朝廷看见开放海运的重要性,一方面借由这支生力军,让朝廷明白倭寇不足为惧。

  几年下来,他们的人一一被拔擢上去,祁凤皇朝的海防自然而然控制在他们的手中。

  慕容郬的话只讲一半,萧瑛和李琨便把事情给想齐全了。

  “就这么去办吧,水师都督李晋海是我们的人,再从青鹿岛增派千名水师给他,告诉他,从现在起再不必保留实力,倾全力、建战功。”萧瑛发令。

  “好,我立刻发信给黄庭和李晋海。”

  紧接着,萧瑛与两人再谈了几件生意上的事及当今朝局,便与慕容郬和小四一前一后走出绸缎庄。

  绸缎庄外头自有几名家丁候着,王爷一走,他们马上尾随在后。

  小四走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拉起笑脸对萧瑛说:“王爷,那个宫节前几日又破了个案子,现在邑县百姓在背地里都喊他宫青天呢。”

  宫节是朝廷新派任邑县的县太爷,才来月余,就赢得百姓爱戴。

  他在五年前便考上进士,殿试时还是一甲探花郎,可惜先皇驾崩,新皇重武、不崇文,再加上宫节家世平平,虽有个在吏部当差的父亲,可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六品官,在诸多原因下,派任的事便一路耽搁了,好不容易等了五年才得到朝廷派令。

  “什么样的案子?”听着小四的八卦,萧瑛笑问。

  小四向慕容郬望去一眼,见寡言的他微微点头,这才打开话匣子。

  “据说有百姓在山脚下发现一具尸体,人人都当他是失足,从山坡滚下来时后脑砸到石头,才会意外死亡,连仵作看过尸体,也认定是意外,便要填了尸格【注解:仵作检验案中死者尸身状态时所填写的表格,也称验状、尸单。】,让家属把人给领回去,没想到宫节现场查看,不过一炷香工夫,就替这个意外翻了案。”

  “从童岳手上翻案?那可就真有几分本事了。”萧瑛低声道。

  邑县的仵作童岳是个老江湖,之前几任县太爷昏庸胡涂,县里的大小命案几乎都是靠他一手破案的,他说东,谁敢驳了他的判断,没想到这个宫节倒是挺有两下子的,一来就压下地头蛇。

  “可不是吗?宫节一到,马上问,有没有人破坏现场。”

  “破坏现场”四字,原本无人懂得,但在宫节接连破过几桩无头公案后,大家便全明白了,日后宫节要求下属,任何案发现场都得围上黄色布条,不准旁人进入,因他得靠着现场留下的蛛丝马迹来判断案子。

  “然后呢?”

  “宫节进到现场,开始细细观察附近的泥土、石块,以及死者身上的伤势,没多久他便笃定的开口,说:‘此人绝非意外失足,而是谋杀。’”

  此话一出,附近围观的百姓皆发出惊呼声,混在百姓当中的慕容郬自然也感意外,明明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是桩意外,怎地到了他眼里竟成了谋杀?

  “有几分证据讲几分话,他凭什么这样讲?”

  “童岳也是这般应话,对于宫节屡屡驳了他的判断,令他颜面无光,私底下童岳不晓得给人使过多少次绊子。

  “宫节回答童岳,倘若死者是因为后脑撞到石头而亡,石头尖锐、染血的部分应该朝上方,而非隐在泥土中间,并且死者头上的伤口不只一个,可见得是凶手高举石头、连续砸死者后脑,导致死者死亡后才随手将石头丢弃。

  “再者,死者背上有横向伤口,胸前却没有,倘若是死者失足,一路从山坡上滚下,前后应该有一致的伤口,而非只在前胸。由此可推测出,杀人犯定是与死者相互拉扯纠缠,两人一起从山坡上滚下,才会造成后背的横向伤口,因此宫节认定此案为谋杀,并下令找到背部有横向伤口之人。

  “当时慕容公子注意到围观人群里,有一名身材中等、目光闪烁的男子,在宫节发令时面露惊惶神色,他本想趁着无人注意,退出围观人潮,慕容公子立刻转身,几个飞身纵跃,一把逮住那个男人,动手将他衣服撕开,果然,他背部有着和死者相似的横向伤口。”

  讲到慕容郬的举止,小四手舞足蹈、眼底泛起光彩,佩服的神情油然而生。

  自宫节到邑县的第一天,慕容郬便注意到他,一个没背景、看起来斯文柔弱的县太爷,如何能让衙门里的老差役对他服服贴贴,那些人可是当值了十几年的老油条,又被前几任县官养得肥硕,倘若他不能教人服气,怕是待不了几日就处处被掣肘。

  没想到,宫节果真有些手段,虽无人相帮,也渐渐在官衙里立威、站稳脚步,是个颇不简单的人物,慕容郬原本有意为萧瑛延揽他,后来经过再三考虑,还是决定再观察一阵,他可不愿招来一头白眼狼【注解:指忘恩负义、翻脸不认人,或是得了别人恩惠却反过来恩将仇报的人。】,坏了他们多年的精心布置。

  之后,他埋在宫节身边的暗桩传回消息,他发觉宫节太清廉,干净得不像个当官的,如今这番时势,当官不受贿已属难得,他竟是连上官都不肯巴结,这样的官儿怕是做不了太久,于是他才会想办法帮宫节一把。

  “那人认罪了?”萧瑛追问。

  “凶手自然是矢口否认,说他与死者并不相识,而背上的伤是数日前下雨,行路不慎滚下山坡造成的,可最厉害的来喽,王爷,你知道吗,宫节只讲四个字便让他俯首认罪。”

  “他说了什么?”

  “宫节说:‘红灯赌坊’。”

  “红灯赌坊?他怎么笃定这四个字能让凶手认罪?”

  “这点,慕容公子上前问啦,宫节回答,当时只是猜测,并无半分把握,是他发现凶手的视线频频落在他身后小吏手上,而那名小吏手上拿着的,正是从死者身上搜出来、红灯赌坊开出的借条,于是便赌上这一把,没想到那人听到这四个字,脚就软了。”

  想来,那个赌坊里有人证,可证明他正是杀人弃尸的元凶。

  第五章 王记绸缎庄(2)

  “这个宫节,好心机啊。”

  扬起笑意,春风拂上萧瑛面容,引得几个经过的良家女子目不转睛,发觉失态后,纷纷掩面低头。

  “他的确很能看透人心。”

  寡言的慕容郬开口,他的眼界高,自是不易看人入眼,但几番细查之下,他认为那人的人品……值得深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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