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景书侧首,用一种「我就知道你不行」的表情看着她,低问:「吓到了?」
「哪、哪有!」她瞄瞄他,然后挺起胸,两手却还抓着人家的衣服。「我只是突然看到,有、有点不适应而已。」虽早知尸体不好看,可亲眼目睹,还是感觉有些不舒坦,而且,好臭哦。
不想让他知道她心里的感受,就怕他下次不让她跟,于是她松手,问:「那现在要进去把他搬出来吗?」
「要先报请检察官。」杨景书看着里头,应了声。
「那我们要在这边等检察官来?」味道好重,她实在受不了,捏鼻子说话。
「那个谁……欸,你们葬仪社的吧?」里边一个正在拍照的员警看向门口的他们。
「是!长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王仁凯站在封锁线外应声。
「进来帮我翻一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药物。」员警四处瞄了瞄,很纳闷地喃道:「都没看到有什么药罐还是药包,可是他有吐啊。」
「是。阿sir,马上就来。」拉高封锁线,王仁凯另一手拉住游诗婷手臂。
游诗婷吓了一大跳,瞪大眼。「你干嘛啊?」手心紧抓着杨景书。
王仁凯嗤一声。「进去帮忙啊,不然你来看戏吗?」
「我……」她看看里面那具尸体,看看员警,再看看一旁的杨景书;他表情带着玩味,好像在等着看她表现。她不想承认她害怕,捏着鼻子呵口气后,松开他,弯身钻过封锁线。「进来就进来,有什么了不起。」
「哇,妹妹你几岁,也跟人家来做土公仔?」员警看着游诗婷。
「工、工作嘛,有做就有钱赚。」她紧掐着鼻,慢吞吞移动步伐。
「那你很了不起,我还没看过有女生来做这个的。」员警戴着手套,朝她招手。「来,你帮我翻翻他口袋有没有什么东西。」
「翻、翻口袋?」不是吧,翻什么口袋,她只想翻白眼啊阿sir!为什么他自己不翻要她去翻?他是警察,是人民保母欸。
在心里叹一声,苦着脸问:「警官大人,要翻什么?」
「空气中有蒜味,以前有位老法医教过我,说如果是砒霜中毒死亡的话,尸体会有蒜头味,所以我怀疑他应该有吃砒霜。你翻翻他口袋有没有白色粉末状的东西,有点像小苏打粉。」
砒霜中毒死亡会有蒜头味?那刚刚她闻见的蒜味不就是这尸体的味道?杨景书还骗她说什么家属在烤肉,烤肉的肉片要用蒜头腌……
「你连这关都过不了,接下去的工作还能做吗?就把手伸进去他口袋摸一摸就好了。」王仁凯附耳过来,还递给她一双手套。
她挣扎了会,苦着脸,戴上手套,慢慢靠近床铺。
一旁地板上有一论看上去是半干的、上头还有苍蝇盘旋的……她看不出是什么,大概是警察说的呕吐物?反正就是一团恶心巴啦的东西。
「妹妹你勇敢喔,都不用戴口罩的。」员警不知是真赞赏还是调侃。
「……」她根本没想到可以戴口罩啊。瞪向王仁凯的口罩,他只是摊手。
游诗婷慢吞吞地挪到床边,手伸得长长的,一只手在半空中动了动,另一手仍捏着鼻子,顿了好几秒,她决定豁出去。
身体略沉,手慢慢靠近,将要摸到裤管时,不经意看见那张肿胀的面庞,虽辨不清面容,但看得见他微张的嘴,有好几条白白肥肥的蛆从他嘴里爬出来,然后慢慢爬进鼻孔,或是往下爬到下巴,她后觉地把目光往下挪,看见穿着短裤的脚上爬着数不清的蛆,胃一阵翻搅,她「呕」一声,撝着嘴往门口冲。
王仁凯像早算准她的反应似,没多理会,接手了她的工作。
冲到门口的游诗婷,一头撞上听见声响而转过身的杨景书,喉间一阵湿热,「哇」一声,吐了。
「呕……呕……」她再忍不住,将吞下肚不久的早餐全贡献出来,吐得杨景书身上、腿上都是,连鞋子也遭狭。
方将手伸入那肿胀尸体裤袋的王仁凯,听见身后哗啦哗啦声,只觉她那一餐好像挺丰富的;有点像是看好戏地转头一望,瞧见杨景书身上那一大坨褐色,他摇摇头……啧,她到底吃了什么?
第5章(1)
游诗婷还在吐,抱着厨房垃圾桶吐得脸色发白,几乎虚脱。
擦着湿发踏进厨房,杨景书看着那跪在地上抱着垃圾桶的背影,毛巾下那张脸转向坐在餐桌前看电视的王仁凯,低问:「还没吐够?有那么多东西可吐吗?」
「刚刚开冰箱说想喝冰水,看到上层的生牛肉,大概勾起感觉,就又吐
了。」王仁凯无奈地摇头,眼睛盯着电视,手里一根甘蔗啃了一半。
杨景书拿了王仁凯面前的烟包,敲出一根,点上。凌晨两点多才睡,六点就被电话扰醒,他揉揉因睡眠不足而有些酸涩的眼,想着她看见生牛肉表情大变的画面,嗤一声,笑了出来。
「呕……」听见她声音,他烟塞进嘴里含着,又把毛巾往肩上一甩,倒了杯温水走过去。「喝点水。」
游诗婷抬起脸,看着面前那杯水,伸手接过。「谢谢。」
咕噜咕噜喝光水,部分还从嘴角流下来。看她吐得额上、鼻头上满布细汗,下巴又湿一片,杨景书把毛巾递过去。「擦一擦。」
把杯子搁地上,她接过微湿的毛巾,擦着脸和嘴角。毛巾布料有些粗糙,却带着清爽的香味;她仰脸看向他,才发现他发湿着,身上已换上干净的衣物,隐约看得见布料略有湿气,大概也洗了澡。
游诗婷站了起来,双手扭着毛巾,红着脸颊看他。「对不起,吐得你身上都是臭味。」
他正在吸烟,半眯着眼看她;吐烟圈时,他才摆手,一脸不以为忤。「你那一坨酸臭跟尸臭的臭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靠,他这是在安慰她还是打击她啊。
「好一点没?」
她摇头。「一直闻到那种味道。」她吐到觉得胃好空,好难受,因为她一直嗅见尸臭味,隐约好像还有一点蒜味,可她都离开现场了呀。
「拿去。」杨景书把烟递给她,她接过,深吸一口,吐出烟圈后,他问:
「这样呢?」
她呵口气,摇摇头。「还是有味道啊。」
他皱了皱眉,抽走她手里的烟,塞进嘴里。「你来。」他转身就走。
纳闷地跟上他,他站在厕所前,推了推她。「进去,鼻子洗一洗。」
「啊?」她怔怔地看他。
「鼻子灌水,擤出来,这样应该就不会再闻到那种味道了。」
她半信半疑地打开水龙头,双手捧了水,想起什么,她看着他。「你出去啦。」
「我干嘛出去?我总要看你是不是会洗呀,难道你想继续闻那种味道?」他两手抱臂,靠在门边,懒洋洋地说着。
「洗鼻子有什么好看?我会洗啦。」她才不要让他看见她擤鼻子的模样。
杨景书像发现了什么,一脸好笑。「你现在是怎样?装淑女?都吐得我一身了,你洗鼻子的样子还怕我看?」
她不大甘愿地捧起水,脸一低,鼻子吸了水后,轻轻地擤。
「你这样洗得干净才有鬼。」他看不下去,走到她身边,将塞子往排水孔一压,待洗手槽的水过半时,他一掌贴上她后脑勺,往前一压,她整张脸埋进水中,她双手净扎了下,他手立即一松。
她张嘴想骂人时,他又将她头压低,另一手的手指压住她鼻侧。「擤出来,用力一点。」
她没办法,只能用力把鼻子里面的水擤出来。两边轮流洗过后,他问:「这样是不是就好了?」
游诗婷深呼吸几口,眼睛亮了。「嗯嗯嗯,这样好多了。」
他含着烟看她,冷笑了声。
「干嘛笑得那么阴森?」
「你活该啊你!乱说什么他很重。你知不知道饭可以多吃,话不能乱说?这就是给你一个教训,下次看你还敢不敢乱说话。」
「……」她又不知道有这种规矩。她为了证明自己可以胜任这样的工作,所以在她吐过、又等检察官验过尸后,仍是硬着头皮进去抬那具大体。
她不知道人死后还会那么重,期间脱口说了句「他怎么这么重」,结果愈抬愈重,后来几乎抬不动,是他马上对那具大体说「抱歉,她新来的不知道规矩,请放心让我们送您最后一程」后,她与他才又能抬动那具遗体。
杨景书眯着眼看她。「以后记住,别在遗体前说那种话,嫌重他就真的让你搬不动;夸漂亮或称赞帅气,他晚上就跟你回家。」
跟她回家?不要吧……她瞄他一眼,顿时泪眼汪汪。「我知道了啦。」
她那不甘心的表情实在好笑,他忍着笑,不经意间,觑见她胸口,他倏然别开眼,不自在地说:「脸擦一擦,脏死了。」
「哪里脏?只是水而已嘛。还不是你,洗鼻子就洗鼻子,干嘛把我压进水里,很难受欸!」她叨念着,抓了一把卫生纸,擦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