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说不是要拿回娘家,他便没再追问下去。“你去找朱管事,让他带你上账房那儿去取。”
见他没再为难她,燕如丝喜出望外的逸出甜笑。“谢谢。”
“奶奶若再来找你,记得立刻告诉我。”他叮嘱。
“嗯,我一定马上就告诉你!”她点头答应,兴匆匆的离开书房。
目送她出去,古月生从画筒里抽出另一幅奶奶的肖像,看着画像低声自语道:“奶奶,你把她引来我身边,难道是因为知道她能让我睡个好觉吗?”
打从娘亲苦苦撑着身子,企盼着离家数年的爹能回来见她最后一面,却始终没能等到爹回来,只能睁大着眼,死不瞑目过世的那日起,他夜里就很难入眠,总要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
有时睡了,又很容易惊醒,而一醒来便再也睡不着。
他已经不记得自个儿有多久没有一觉睡到天明了,直到她嫁给他之后,他才又尝到了这种一夜好梦的滋味,令他不得不想,这或许真是奶奶苦心为他所安排的。
“奶奶,您若有灵,就入我梦里,告诉我您是怎么死的,是不是有人害了您?”他冷沉的嗓音,终于不再压抑,透着一抹悲恸。
自得知奶奶已去世,古月生与三个弟弟个个明察暗访,想找出奶奶的死因和埋骨所在,想尽快将她的遗骨迎回古家陵墓,与古家先人葬在一起。
然而尽管派出了无数的手下密集追查,却迟迟没有消息。
此刻,青麟商号分行里,古月生正在听数名下属的汇报——
“属下收到线报,太夫人离府那日,有人见过她在渡口那里搭船。”
“属下收到的消息是,五月底有人在京城见过太夫人。”
“属下得到的线索是,有人六月初在泉州见过太夫人。”
“属下这边接到的消息是,六月中有人在常州见过太夫人。”
第4章(2)
听完这些汇报,古月生眉峰微蹙,“依这些消息来看,奶奶的行踪似乎遍布大江南北,这是怎么回事?”
“这……”数名下属皆面面相观。
“这其中会不会有人错认了?”凌青说道。
涂永璋开口道:“不无可能。不过咱们的人都是拿着太夫人的画像明察暗访,那画像又画得如此栩栩如生,除非有人存心胡说,否则认错的机会不大。”
寻思片刻,古月生指示道:“你们继续派人搜寻,另外我二弟、三弟、四弟那边若有任何消息传来,就立刻将所有线索汇整起来,我要随时掌握最新消息。”
“是。”几人退下。
古月生接着召见青麟商号的数名管事,以了解目前米粮采买的情形。
“今年苏州一带农作歉收严重,恐怕无法购足所须的谷子和各类米粮,不过属下已派人前往两广收购以补足差额。”
“嗯,那些无法交出足额米粮的农户,依约须赔钱,若是他们真缴不出钱……”
他话还未说完,其中一名管事便开口禀报道:“大少爷,那些农户都已缴清赔偿了。”
因为最近睡得好,古月生心情不差,原打算网开一面,让这些农户无须赔钱了,没料到会听到这个消息,他俊逸的脸上露出一抹讶异。
“他们都缴清了?不是说他们都快活不下去了,哪来的钱赔?”
那名管事略略迟疑了下。
见状,古月生眉峰微蹙,“有什么事就直说,不要吞吞吐吐。”
“是。回大少爷,那些赔偿的钱……是少夫人给他们的。”虽然少夫人叮嘱过那些农户不要泄露这个秘密,但人多嘴杂,还是有人泄露出来。
“你说什么,他们的钱是少夫人给的?”
“没错。”
古月生先是一阵错愕,接着面露震怒。燕如丝竟拿他的钱给那些农户,再让他们赔给他!
怪不得她那天会来跟他要钱,原来是为了这个目的。
见状,管事们全都不敢吭声,连忙将要事禀告完后速速离去。只见古月生阴沉着脸,离开分行,回别庄准备找燕如丝算账。
回到别庄,古月生先找来账房查明这几日燕如丝一共支取了多少银两后,再派人找她来书房。
燕如丝浑然末觉大难临头,神色自若的走进书房。“朱管事说你有事找我?”
“你这几日从账房那里支了多少银两?”他问,语气异常的平静,反倒显出暴风雨前的平静。
连燕如丝都感受到他那双紧盯着自己的眸子似乎隐隐蓄着怒气,她有些不明所以,但听见他的问话,她仍是老实回答,“差不多六百两。”
她说的数目与账房汇报相同,古月生不动声色的再质问:“你拿这么多银子做什么去了?”他不是怕她花用,而是恼她居然拿他的银子去救济那些农民,让他们拿着他的钱来赔偿给自己,这无异是在愚弄他!
“我……”她有点紧张的两手绞着衣裙。
见她支吾其词,古月生再也难以按捺心中的怒气,“砰”的一声重重拍桌,桌案上的笔和纸墨随着震动而跳动了下。
“说!那些钱你都花到哪里去了?”
那冷不防传来的巨响令燕如丝吓了一跳。“你、你干么那么大力拍桌子吓人?”
他全身蓄着一股凛冽的寒气,起身走向她,冷如刀锋的双眸直直瞅睨着她。
“燕如丝,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允许你支用账房的银子,结果你拿着银两都做了些什么?嗯?”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怒气令她有些畏惧,不自觉的稍稍后退了一步,但随即想到自个儿又没做什么坏事,便仰起脸直视着他。“我做了好事。”
见她竟然还一脸理直气壮,古月生厉声斥喝,“好事!你拿我的银子去给那些农民,再让他们赔偿给我,这算什么好事!”
钦,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她明明交代过那些农民不要张扬的。
见此事已东窗事发,她只能硬着头皮答道:“你不管他们农作歉收,还逼迫他们赔钱,我帮他们有什么不对?而且最后那些钱还不是回到你手上,你又没损失,这么凶做什么?”虽然他不像娘亲那般对她破口大骂,但比起娘亲那种扯着嗓门吼她的方式,他这种阴沉的表情更加让人觉得可怕。
古月生脸上布满寒霜,震怒使得他的声调不高反低,“我没有损失?燕如丝,你想做好事、博取好名声,有种就用你自个儿的钱,私下拿我的钱去帮助他们,这算什么?吃里扒外吗?别忘了,你现在可是顶着古家少夫人的身分,你做出这种事,别人会在背后怎么笑话我?”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阴骛寒气太强大,他一步步进逼,她冻得一步步后退,直到背脊挺到墙面无路可退才停了下来。
“我、我、我……”她很想反驳他什么,但是脑袋一时又想不出适当的话来,须臾才道:“我拿你的钱给他们,并没有说那些是我给的,我对他们说那些钱是你私下给他们的。”
古月生以高大的身子将她困在墙边,怒极反笑。“你说是我给他们的?你这让我搬石头砸自个儿的脚吗?”
燕如丝双手本能的抵在他胸口,阻止他再靠近,但当细嫩的掌心碰触到他温熟结实的胸膛时,她的心不禁怦怦的飞快鼓动着,面颊也有些微微发热。
“不是这样的。我告诉他们,按照合约,他们缴不出足额的谷子是要赔偿的,可是你知道他们没钱可赔,但又不能违约,所以才私下让我拿钱给他们来赔偿。”
听见她的话,古月生有些意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爹说你是我丈夫,我得顾全你的颜面,不能让你难堪,而且那些银子也确实是你给的。”所以她拿钱给那些农民时,一律说是他授意的。
“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原谅你?”他眉一拾,利如冷锋的眼神瞪视着她。
听见他仍语带讽刺,换她有些生气了,怒目瞪着他,“我做这件事的时候,没有想过你会不会原谅我,我只知道我没有做错。那些农民都快活不下去了,你不该再咄咄逼人,把人逼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见她不知反省还顶嘴,他火气更盛,不自觉的脱口回了这句。
他无情的话语令燕如丝满脸气忿,“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他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他们死了,他们的亲人会伤心难过,就像奶奶去世、尸首下落不明,你不也是很难过,急着找寻她的遗体吗?难道你以为只有你的心是血肉做的,旁人都是木头做的吗?”
“你背着我做出这种事,还有脸教训我!”
“我不是在教训你,我只是劝告你做人不能太冷酷无情,不讲情面。”她话锋一转,接着说:“我想就是因为你冷血无情,所以才迟迟没有姑娘家敢嫁给你,连累奶奶就算死了都没办法安心,只好找我来嫁给你。”
“你在胡说什么!那是我不想娶,想嫁我的女人多得是!”她竟然以为是没人要嫁给他,这蠢女人真是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