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月心有感叹,当初若不是陈序东、陈尚礼父子贪财,怎会弄到满门抄斩,害死他们的,是钱还是贪婪?
他们并没有在下面待很久,擎曦便纵身抱着予月往上飞窜,下面的空气不好,而且阴冷潮。
「要不要四处走走?」他问。
予月点头同意,对这里,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两人离开挖掘之地,手牵手、悠哉悠哉、慢慢走,没有目的、只是随意,可予月还是下意识地挑了条自己感觉熟悉的小径。
半晌,他们走到一问低矮的屋子前头。
不明所以地、有几分迟疑,可她还是决定伸手推开门。
擎曦站在她身旁,静静观察她每一分表情,门扇的后头是间厨房,有灶有锅,还有几根柴火堆在角落。
她进门后,直接走向柴火旁的水缸,企图把压在水缸上头的木头盖子给掀开,那个盖子很重,擎曦虽不明白她为什么想这样做,但他还是接手,把木盖给搬到一旁。
然后……
「没有!不见了?」这里没有她要找的东西,她又是惊讶、又是沮丧,说不出口的复杂感觉在心头冲撞。
「别急。」擎曦拥她入怀,在她耳畔轻道。
「你想找什么,我来帮你找。」
她想找什么?不确定啊,只是她的视线无法离开空落落的水缸。
擎曦不打扰她,任由她在水缸前头停顿,只是抱住予月、抱得很紧,他要把她所有的恐惧无助,全部驱逐出境。
他是个男孩、很小,约莫五、六岁左右,他蹲着,整个头理入膝问,两手抱着腿,全身蜷给成团。她有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也回答了。
「小良,你怎么在这里?你阿爹、阿娘呢?」
小男孩口击清晰道:「有坏人来啊,他们拿刀子冲进来,一下子就把老爷、少爷、夫人……通通抓起来……小玲姊姊想救小姐,坏人用刀子刺进她的肚子……姊姊,你可不可以带我去找阿娘?」
她屈下身子对他说:「小良,明儿个我找人来帮忙,带你离开好不?」
「好……可小良得等老爷回来,告诉他,东西理在灶灰里。」
她弯下身子,找了根薪柴拨开灶灰,她挖很久,从里面找到一个小匣子,里面有一张皮革制的藏宝图和信纸。
她快步往前院走去,却听见脚步声,她闪身避在树后,没想到来人武功高强,一只爪子似的手掌箱住她的脖颈。
是擎曦!
他松开手,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文婉姊姊领我来的。」她拉住他的手。
「那个鬼女子?」他抽回自己的手,不喜欢被她碰触。
擎曦的动作令她错愕,她蹙起柳眉,满眼疑惑地看向他。
她不明白他的冷淡,又握上他的手,他凝重了双眉,冷摸的眼中闪过一分朋明白白、真真确确的厌恶。
「自重!」他看住她的眼光带着几分冷列。
一片迷雾在眼底浮起,她强忍哀伤,问:「那么,及笄礼过后,你还要上门向我阿爹提亲吗?」
「家里认定我与你的八字契合,若能成亲必成佳偶……我与你之间只是兄妹情谊,并无男女之爱,成亲后或许可以富贵繁荣,却无法相爱一生……」
泪水瞬间迷雾了予月的双眼,她想起来了,丢掉的那一年重新回来了,那些哀愁、那些沉重,那些压在胸口的阴郁像被一把钥匙打开,解套……泪水滑过脸颇,一滴滴跌入衣襟……
擎曦明白这个表情,她想起来了,想起在这个孙家大宅里,他对她的残忍。
握住她的双肩,将她扳过身子,两人面对面,他勾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对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说三次对不起?」
予月知道自己哭得没道理,知道不是他的错,知道他受情蛊所控、身不由己,怎么还是哭呢,不理智、无理取闹,分明是她不好,他何必对她说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伤心,对不起说那些无情的话语,对不起在夜深人静,没有把你拥在怀里,所以我发誓、发誓、发誓。」
「又是三次?」她吸吸鼻子,忍不住展笑。
「对!我发誓一心一意待你,发誓看重你甚于自己,发誓再不让你流下泪滴,所以我要保证、保证、保证,保证你未来的每一天,只有快乐没有哀愁,保证让你成为世间最幸福的女子,保证我是你唯一的丈夫,你是我唯一的妻子。」
予月用力点头,回答,「那么我承诺、承诺再承诺。」
「你想承诺什么?」
「承诺心底只装着一个男人,他的名字叫做贺擎曦;承诺与你分享每一分幸福喜悦;承诺若是有女人再缠上你,我不会退却,即便伤心,也要当个面目睁狞的开陋女,强硬把你拉回身边。」
「说得好?我的妻子就是要有这股锐不可当的勇气。」擎曦两手一圈,再度把她圈进自己怀里。
「我喜欢你的承诺,但是,我是个得寸进尺的男人,你可不可以为我,再多做几个承诺?」
「你还想要什么?」
「承诺你永远不会变心,承诺你眼中只看得见贺擎曦,承诺你不只要我的一生一世,还要我的每个轮回。」
所有的伤心过往,在这瞬间消弥,她在他怀里笑得满足,这个男人啊,还是一样的恶霸,一样的专制,不过,她就是喜欢上了,有什么办法?
揽上他的腰,他的温暖驱离了她的寒意,深吸气,她闭上眼晴,想像着他与她的一生一世,想像他们的孩子,想像他们未来五十年的日子……
夏天,悄悄地,脚步近了……
孙沅沅醒得早,她侧身看向躺在身旁的男人。
曾经,她以为自己将一生顺遂,快快乐乐长大、快快乐乐嫁给阿秦哥哥、快快乐乐一辈子生活着,没想到世事不如所愿。
她也曾经恨过、怨过,埋怨命运为什么待她如此刻薄?可惜世间事,并非件件有解,只能顺心平意、接受下来,不肯接受的,只能一头撞死或拿根绳子把自己给吊死罢了。
说实话,嫁进后家,她当然会有不甘愿,但小玲的死换得自己活下,她怎能辜负她?
除了认命,孙沅沅别无选择。
身为一个女子,又是罪臣之女,能得一个栖身之所,已经是福德深厚。
但婆婆惜她、怜她,丈夫敬她、爱她,把她当成掌中珍宝,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矢志不移,便是铁石心肠也要感动的呀。
所以她感动,所以她敞开心胸,所以她慢慢地欣赏他、爱上他,她与后羿的生命早已扭成一股绳,再也无法分开。
后羿取代了她心中的阿秦哥哥,成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而她,她感激上苍、感激命运把后羿送到自己身旁。
柔软的眼光活在他身上,孙沅沅轻轻抚摸他的脸庞。这个男人啊,她发誓,一生一世、与他共生死。
突地,后羿蹙起浓眉,额角流下点点汗水。
孙沅沅疑问。怎么回事?作恶梦了吗?
她想下床找帕子为他拭去满脸汗,没想到他会突然张开双眼、瞪得老大,她被他惊吓了,可他一看见妻子,连忙抱住她的腰,把头理进她腹前。
后羿两手紧扣住她的腰不放,她爱怜地顺着他的长发,心疼他发间已经出现斑驳银丝。岁月不饶人呐,一贬眼就是二十几个年头过去。
「怎么啦,这么大还作恶梦?」
「沅沅,我作了一个古怪的梦,那个梦真实得让我害怕。」他的眼晴无辜得像个孩童。
「你还记得那个梦吗?」
「记得。」
「要不要说来听听,我很想知道,天底下有什么事情,能吓得着我们家后老爷。」她轻轻一笑,口气像在哄小孩。
「我梦见天上出现九颗太阳,把土地都烤裂了,河川也烤干了,井里掏不出半滴水,百姓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我看在眼里、气不过,拿起天帝给我的神弓箭往天上射去。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太阳竟然被我给射下来,从高高的天空坠落,像只乌鸦似的。我快步跑向前,发现那只乌鸦居然全身长满了金色羽毛,我正得意扬扬呢,那只乌鸦居然慢慢幻化成人形,脚长出来、手长出来、身子……到脸个都长出来时……天呐天呐,我快吓死了,他居然是擎曦!
「贺老太爷对咱们这么好,我怎么可以射死他孙子,九泉底下,他一定不会饶过我,我恩将仇报,我是坏人啊!
「我后悔、我懊恼,可是,我又不能从头来过,怎么办啊,我急得道跳脚,擎曦就快要死了。他眼底流出血泪,哭着对我说:『你把我射下来,我怎么去追逐我的皎月,没有我,她将孤独千万年啊,你让我怎么舍得……』
「沅沅,那个梦好真实,直到现在,我还感受得到太阳照射在皮上的热痛感,耳边还听见百姓的哀鸣,而贺擎曦的眼泪……」
伸出手,后羿看看自己的掌心。那里有两颖血红的朱砂痣,从小就有,那是贺擎曦的泪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