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媚君一言,堵得四夫人无话可应。
长辈在,予月实在不愿意多话,尤其是在李媚君面前出头,她那动不动就甩人鞭子的习惯,着实惊人。但状况至此,再不开口,怕是老太爷就要甩桌砸杯了,顾不得其他,她淡声接话。
「郡主不知道打哪里来的消息,若是王府派人去探听探出这等话,那么王府下人定是没把话给问清楚。」
「什么叫做没问清楚?」李媚君怒言,鞭子指向她面前。
予月有点害怕,但眼前情景由不得她退缩。
「郡主可能不朋白,阿爹原是好意想要激励擎曦上进,才会撂下狠话,若擎曦没考上进士就不准他上门提亲。事实上,阿爹并非反对这门亲事,若郡主不信,可以现在就去请我爹娘过府,把话从头再问上一遍。」
她留了个心眼,刻意把状元改成进士,并非不信任擎曦的能才,而是担心宝亲王从中插上一脚,坏人好事。
不让擎曦当状元不难,宝亲王只要与皇上通个气儿,谁第一、谁第二,不过是皇上一时高兴的事儿,皇上应该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头与宝亲王对峙,但若想阻止擎曦考上进士,那就不容易了。
听说试卷是密封的,为防止考官作弊,考生连名字都不得留在卷子上头,几千份卷子里,他还能正确找到擎曦的卷子,让他名落孙山?
李媚君本想说好,就去把人给叫来对质,可看着予月气定神闲的模样,又转念想,后予月敢让她父母来对质,定是有十足把握的,于是抛开此念头说:「好吧,既然贺家与后家有约在先,我便退让一步,同意贺擎曦在娶本郡主过门之后,再以平妻之礼迎你进门。」
什么?李媚君这还对她施恩了?予月心底很不舒服。
李媚君那个非嫁不可的强势,分明无礼突兀、寡廉鲜耻,可她一时竟找不到话回答,她没办法像李媚君那样撒泼,更没办法粗鲁、失家教地讽刹:抢男人抢到这等程度,郡主还真是教人大开眼界!
四夫人闻言至此,再也忍不住脾气。就不信贺家不娶,李媚君还能硬嫁进门,皇上嫁公主还得驸马爷同意呢。她当自己是太后娘娘啊,连皇上都得听她的话?
「郡主这话可说差啦,婚事总要你情我愿的,怎能强迫娶嫁?」
「你情我愿?要不要请皇帝伯伯下道赐婚圣旨,让你们知道这婚事,究竟是贺府说了算,还是咱们王府说了算!」她往桌上重重一拍,怒视四夫人,不顾长幼尊卑。
李媚君的狠话让予月联想起擎曦说过的——当今皇上以仁德为政,自然是不会做那些残害手足之事,也许还会允些无关紧要的赏踢给宝亲王添添门面……
于皇上而言,一门婚事,会不会归类于「无关紧要的赏赐」那部分。
「王府肯结这门亲事,是给贺府长颜面,千万别给脸不要脸,老爷子还是在贺擎曦回临州之前好好合计合计,到底是敬酒好喝,或是罚酒滋味够。」宝亲王撂下话,锐利眼光射向予月,像锥子似地。
贺老太爷一怒起身,贺四爷连忙阻在前面,说道:「王爷说的极是,但婚事还得看孩子的意思,待擎曦回临州,我们会将王爷的美意转告给他。」
宝亲王冷冷一笑。权力好不好用?当然好用,看见没,有权有势,天底下便没有办不了的事。
「那就麻烦贺四爷,媚儿,咱们回去,静待佳音。」
他们方出门,贺老太爷气急攻心,重重一掌打在桌上。
「我活到这么老,还没见过那么厚颜无耻的女人,贺家若娶李媚君进门,还怕不灭族。」
四夫人忧心仲仲地望向予月,她心底亦是沉重。皇上会插手这等事吗?谁也不敢下定论。
擎曦离开后,久违的鬼兄弟们又回来了,纷纷挤在予月身边发出不平之鸣。
「没见过那么黏人的,又不是他家媳妇,日也缠夜也缠,把人家姑娘的名声当成啥?」不平的鬼大婶怨声载道。
「予月姑娘,贺擎曦那种霸道男子,你若是嫁进了门,还不知道要怎么被欺负呢。」斯斯文文的鬼哥哥站在窗边颇有玉树临风的味道。
「我有多少话要同你说啊,偏偏那人天天在,真是碍眼。」瘦小的鬼弟弟抱住予月的腿说话。
看来,不乐见她和擎曦在一起的鬼还真不少。
「他又不是天天在,偶尔也会出门办事几天,那空档你们自可以寻来啊。」予月小小声帮擎曦说话。
「何况你们干嘛这么怕他?他又看不见你们,不能对你们怎样。」
「你有没有说错话啊,你知道他是谁,是颗大太阳呀,谁敢惹他?他一个发威就能把土地秧苗、数千万生灵给活活烤死,招惹他,我们还要不要投胎转世?」
太阳?擎曦前世竟然是颗太阳,难怪他全身热烘烘的,脾气躁得很。
「行了,有什么事找我帮忙的,一个一个说吧。」
听予月开口,大伙儿全乐了,老规矩,排成一行,像学生要到师父面前背书似地,她拿起纸笔,一个个登记。
表大婶要告诉她媳妇,金子她缝在小丫头那件碎花棉袄里头,拆开就会找到,地契她怕人偷,用油纸包裹好,塞在床底下的墙缝里。
表哥哥始终记不起来,他考上举人的那篇文章写着什么了,希望家人能在祭日时,连同冥纸一起烧给他。
表弟弟舍不得阿娘,想问问阿娘,能不能再把他生回来,如果可以的话,他要赶紧去排队投胎。
她忙活好一阵子,将每个人的住处、家里有什么人问个清楚,再问一件旁人不知道的私密事儿,好取信他们的家人,再把信一封封整理好、打发他们离开后,起身准备拿到前头,请阿爹派人帮忙。
可是……一抬头,她看见那位姑娘了,那位是鬼却不像鬼的姑娘,一身淡绿色长袍,但袍子上没有任何绣饰,不过她这回靠得够近,清楚看见那腰间的尔玉,那是块被一分为二的玉珏。姑娘似乎很喜欢茉莉花似地,发间还是缀着几朵雪白。
「姑娘,你有事想让我帮忙吗?」予月主动上前。
「是,只不过现在你的力量太小……」她摇摇头回答,「我呀文婉,十七岁,比你大一些,你可以喊我文婉姊姊。」她在笑,笑得温婉可人,让人不由自主地想随她一起开心,只不过……都当鬼了,还能有什么开心事儿。
「喊你文婉姊姊?」她出声问。
「是啊。」
很少鬼是纯粹来同她套交情的,阿娘说人鬼殊途,不应该走得太近,可她老想着,能帮便多帮几分,有什么关系。
可是文婉姊姊……既然自己力量太小,她为什么不去寻别人,难道说,自己的猜测并非无稽之谈?
轻咬下唇,予月脱口问:「你的死和李媚君或宝亲王府有关系吗?」
所以文婉姊姊才会说她的力量太小吧,确实,别说对付李媚君,她只要不被李媚君对付就阿弥陀佛了,哪有什么能力帮她。
第4章(2)
文婉诧异于她的观察力,不过诧异只是一瞬间,她很快便恢复正常。
「你怎么会这样想?」
「那天,我见你跟在她身后。」
她点点头,问道:「你得李媚君是个怎样的人?」
「强势、泼辣、任性、骄纵,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似地。」
听着予月的评语,文婉失笑,问:「除此之外呢?你喜欢这个人吗?」
「不喜欢。」
「因为她想嫁给你的擎曦哥哥?」
「你知道?」
「你都说了,我跟在她后头,能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所以她真的看上擎曦哥哥?」
「贺擎曦一表人材、卓然有成,你只知道他是个举子、会做点生意,却不晓得他在京城里是多少女子梦想中的丈夫。」
「他很厉害吗?」擎曦很少在她面前提及京城事。
「用厉害两个字哪能解释得清楚,你心里得有点底,他不是你想像中那种平凡男子,喜欢他的女人多得是。」
「之前李媚君没把贺擎曦看在眼里,一是因为他出生不高,二是他未有功名份身,三是因为两人从未见过面。如今李媚君亲眼瞧见,发现贺擎曦比传闻中更吸引人,岂能放过他?何况,李媚君自视甚高,怎么能容许他看重你这只丑小鸭,胜过她那只天鹅。」
呵呵,在李媚君眼里,她竟成了丑鸭子,也是啊,自己的容貌确实不及人家。
「她一向……想要的东西,都能心想事成吗?」予月发愁问。
「以情敌而言,她的确是个不好应付的对手。」文婉点点头,语重心长道。如果不是担心吓坏予月,她会形容得更真确些,比方,想抢她的男人,你九条命都不够用。
「她是怎么想的,明明知道擎曦已有婚配,却还是……」
「李媚君骄纵惯了,向来眼高于顶,再加上她是宝亲王的独苗,除了她之外,满府的妻妾没有人为宝亲王生下任何孩子,因此她从小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性子,哪能容许旁人对她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