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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狴犴不理,执意要做,他神情很冷,但动作很轻,将她抱进怀里。

  掌心所触是大片的血,很多、很多,仍汩然涌出,濡湿了她的发、他的手、他的衣。

  「忍忍。」他让她枕在肩上,几乎没多久,湿意已经透过衣裳,直接熨烫了他的胸口。

  他轻喃的那两字,分不清是对她的抚慰,或是劝谏自己。

  抛下身后种种纷扰,不听谁人阻止,他一心只想尽快找个无人之处,为她疗伤。

  伤并不严重,他心里清楚,还有一口气在,他就能救她!

  可是该死的……手竟在发抖,微微地、难以控制地颤着。

  她温热的血,带着热度染满他的手,他却觉得像冰,越来越冷……

  无法费神寻觅疗伤地点,狴犴奔进暗巷,见四下无人,便动手施术。

  暖光包裹她,她一耐细眉因疼拢起。

  随伤势渐愈,眉心的小蹙结,才缓缓松懈。

  晕眩感被人悄悄带走,后脑欲裂的痛楚,不再折磨她。

  她吐纳趋于平顺,脸上血色恢复,找回张眸的力气。

  一张开眼,看见狴犴神情冷凝,再加上一身艳红的血迹,着实吓人。

  「狴犴……」

  他看起来好狼狈,衣上全是血,发辫微微凌乱,她瞧惯的沉稳,只剩些些。

  狴犴牙关咬得出劲,说话的嗓,带有沉沉龙狺:「你告诉我,身为鸟中之皇,翼长数尺,上可达云端仙界……仅仅三楼,竟能摔个头破血流,险些丧命?!理由为何?」

  「呃……」凤仙被问得一呆,支吾起来。

  他看起来好像在生气,但声音轻轻,又听不出有太多怒气。

  她错了,才刚这么想,那道「声音轻轻」,立即转变,化为咆哮。

  「你坠下的那处是偏巷,虽不可能无人途经,但你展翅稍飞,不至于被察觉,你究竟……在发什么呆?!」

  拿自身性命开玩笑?

  凤仙遭吼,纤肩一缩,话就这么乖乖坦承了,丝毫不敢欺瞒:「我没有办法飞!我已经永远……都不能飞了!」

  「说清楚!」他追根究柢。

  永远不能飞?!何意?

  一只凤凰,飞,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只有会不会,没有能不能!

  凤仙咬咬唇,神情像个孩子,正同爹娘自首恶行,有些别扭:「我、我拿它……去换避水珠。」

  「它?」

  「凤凰的……飞翔本能。」她头低低的,完全不敢抬起。

  狴秆眸眯细,眼中文火燃燃。

  「你用『飞翔』去换一颗避水珠?」

  用飞的回去,岂不更快?

  藉以拖延回凤族受囚的时间?

  他曾经如此质疑她,到方才为止,仍是这般想的。

  已经认定了,她慢吞吞的,还身处于十万八千里外,与栖凤谷遥遥相距,是心存狡狯,想推拖,故意不回凤族去面对牢狱之灾。

  不是。

  他错了,她没有那样的心眼。

  她还没回去,是因为她不能飞。

  她失去了飞翔本能,腾不上晴空,无法双翅一展,便日行千里。

  她只能凭靠双脚,一步、一步,不知需花上几年,才能回到家乡。

  「因为……没有避水珠,我到不了龙骸城,不能去找你,所以……我想到了黑婆婆,她见多识广,会有方法帮我。」

  「黑婆婆?」又是何人?

  「黑婆婆说,她手上正好有避水珠,佩戴着它,即便不谙水性,我也能潜入深海,找你……洗刷冤屈——事后证明,你是对的,你没冤枉我。」语末几句,她小小声说,几乎没了声音。

  「她开口要你用『飞翔』交换?」

  「嗯……」

  黑婆婆那时嘿嘿笑,说避水珠很珍贵,得拿出同样珍贵之物,才能换取。

  「而你,答应了她的要求?」

  这么愚蠢的要求。

  「她说的也没错,要是能恢复我的清誉,做什么都值得,否则,我永永远远是大家口中的……杀人犯,只能囚禁地牢,能不能飞又有何差异?……我认为有理,便同她换了。」

  而换来的避水珠,在她离开海水,踏上岸的同一刻,她取下它,抛进了海里。

  因为,再也用不着了,不再有机会……需要它。

  海,不再是她所能涉步之处。

  那座美丽的海城……

  「笨蛋……」

  「什、什么?」她被骂了?

  「我说,你是只从笨蛋里孵出的笨鸟。」

  单纯的笨蛋,才会连被施了术,还无知无觉,受到操控,去帮人做坏事!

  天真的笨蛋,才会分不清孰轻孰重,什么都能换,不顾后果,把自己害成这样!

  可怜的笨蛋,明明知道摔下楼去,自己会伤得多重,还嚷得那么大声,要他先救毛头小子!

  骂她笨蛋,算客气了!

  「干嘛连孵化我的蛋……一起骂下去呀?」她咕哝着。

  狴犴对她的嘀咕,直接无视,迳自问:「那位黑婆婆是什么来历?另一只凤精?」

  「不是,她不是凤精。黑婆婆住在栖凤谷北方,一棵巨大老树里,她懂很多很多事儿,只是她有个怪癖,她喜欢凤凰羽,要同她请教事情,都得拔根羽毛,跟她换,她才肯说。」

  狴犴沉默,若有所思。

  「她人不坏,对我们很友善,虽然……老树周遭阴森森,不像栖凤谷,景致秀丽,踏进那儿时,心里总毛毛的。」凤仙又接着说。

  「你时常去找她?」狴犴问了一句。

  「是陪姊妹去,像凤仪姊姊……生前,遴选凤妃的前几日,拉着我一块儿去,她想问问有没有机会选上。还有,凤香去过,凤采去过,凤光也去道,我没什么事儿想请教,就坐在一旁啃叶饼……避水珠那回,是我头一次,去求黑婆婆指点迷津。」

  凤仙很诚实,全告诉他,希望他脸色能平缓些,不要皱眉,不要凛眸,不要瞪她。

  见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她不会读心,自然不明白,他觑向她时,心中想些什么。

  应该……不是好事吧?他的神情,她不得不这么想。

  他不开口,她总得说些话,好打破沉默。

  「我不是故意拖着不回凤族,我也想翅膀一展,快些飞回族里,去向大家认罪,但我没办法……张开双翼,也飞不上去,我已经努力赶路了,今天是不小心看见城里热闹,忍不住去瞧,我真的没有想拖延……」

  他还是抿着嘴,看她。

  凤仙被他的眼神瞧得发窘,一会儿低下头,一会儿抬睫偷瞄,他身上那一大片血渍,实在太刺眼、太不适合他。她蠕蠕唇,又说:「抱歉啦……把你弄脏了,你要不要……衣裳脱下来,我去河边帮你洗?」转念一想,他动动法术,就能换袭新裳,哪需她出手?多事。

  「后脑还痛吗?」

  「唔?」

  没料到他开口关心她的伤势,凤仙反应驽钝,先是呆愣,会过意时,连忙摇头。

  「不痛了。」只是猛摇时,有些晕晕的。

  伸手去挠自己的长发,摸到一掌心的血,她还没来得及吓到,倒先见狴犴脸一沉。

  「伤、伤口早已被你治好了,这些血,擦擦就干净了。」她胡乱朝裙上抹。

  瞄兄他的双手同样被血染脏,颜色半干涸,很是吓人,让她想起了水镜中,凤仪的鲜血,濡满她指掌的那一幕……

  她拉起他的手,用裙摆替他擦干净。

  他的手好漂亮,十指修长,不该弄脏。

  狴犴没抽回手,由着她擦拭。

  「失血那么多,头不晕?」伤口是不见了,体内流失的血液,却没能一滴不缺地补回来。

  幸好她握着他,不然,他恐怕控制不住手,探入那片黑绸间,去摸她的头,亲自检查伤势。

  「没关系,休息一下就好。」她答。怕他误解,以为她想耽误起程计划,她急忙补上:「不,不用休息,随时都能走,现在……要回栖凤谷了吗?」

  要休养,她有一辈子时间,能在地牢里慢慢养。

  狴犴知道她又在逞强,方才摔下楼的惊吓,根本还没忘掉,手仍抖着。

  笨蛋。还是只有这两字送她。

  害一丝心软,轻飘飘、软绵绵,浮上他心口的……笨蛋。

  「我要找个地方沐浴,洗去这身血腥味。」他说。

  那句话,充满美景的想像。

  我要找个地方淋浴。

  白烟氤氲,拂热着肤,朦胧着眼,让一切如梦似幻。

  一具赤裸、匀称、结实、完美的长躯,浸戏于热汤内,水声泠泠,像是每一瓢水,正亲吻着、膜拜着肌肤。

  水滴滑落,珍珠般晶莹,衬着麦色肌理,仿佛淋上蜂蜜的莓果,鲜艳欲滴。

  停!不能再勾勒,否则脑后的伤痊愈了不再流血,但出血的部位,会换成她的鼻……

  凤仙本想揉鼻,手抬起,又乖乖放下。

  刚流了不少血,又被狴犴骂了声笨蛋,他毫不温柔地卷了两丸草纸,塞进她鼻孔,完全不顾少女羞耻心。

  呜,这样好丑,被他抬起脸蛋,撑大孔洞,强塞草纸丸的模样,好丑。

  她暗暗在心里,泪流满面呀……

  「罚坐」椅上的她,神情哀怨,等待鼻血停止。

  「谁叫他要说得那么旖旎,害我……」思想不纯正,满脑子充斥着美男出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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