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那一日,当她自皇寺醒来,她便不管不顾地来到将军府,她知道听到柴折霞阵亡的消息,柴家老爷夫人一定同样神伤,远在千里之外的她其实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唯一能为他做的只有好好地照顾柴家两老和腹中的胎儿,否则怎慰他在天之灵?
「傻丫头,你昨儿又没睡好吗?」
昨夜,他入梦来,乍然惊醒后便暗自垂泪到天明,自然睡不好。
但面对婆婆的关心,她仍牵起了一朵柔柔的笑,然后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是昨夜被雷雨声惊扰,等晌午过后,我会去补个眠的。」
望看丫头眸底的神伤,阮桂林怎会不知道这不过是她的安慰之词,眼见她的肚子一日日大起来,可是人却一寸寸地消瘦,她心急却又无计可施啊!
对于这个媳妇儿,她从一开始的排斥、拒不相见,到被她的诚心所感,再加上她腹中的胎儿,这对母子现在己经是她与老爷的精神支柱了。
若非他们的存在,他们两老老年丧子的悲痛,如何能够度得过。
「丫头,我和孩子他爹其实也不是冥顽不灵之人,这几日,我与老爷子商量过了,折霞己经走了,我们也不想耽误你,等你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咱们想替你再找一门亲事,好吗?」
虽是媳妇,可经过这阵子的相处,她早就把崔妙禾视为女儿一般,打心底心疼这个善良的孩子。
想起自己之前竟然相信流言不准儿子娶她,才害得儿子惹怒了皇上,又害得这丫头莫名其妙守了寡,她的心里头一直是很愧疚的。
所以她前阵子便和老爷商量,等到孩子出世,他们便收她为义女,让她能找着一生的依靠,她相信爱她如斯的儿子,也会同意她这么做的。
闻言,崔妙禾的神色并无半丝波动,只是定定地望看婆婆,然后霍地屈膝跪下,语气坚定地说道。「娘,媳妇生是柴家的人,死是柴家的鬼。」这辈子心都在柴折霞的身上了,不可能再许他人。
更何况,她早盘算着一等她生下孩子,就要随着柴折霞而去。
「可你与折霞并未拜堂,名不正则言不顺,何苦为他守下去呢?」
她是不忍啊!虽然心里早己接受了崔妙禾,也由看她喊自己一声娘,可阮桂林始终不肯承认他们的夫妻之名,若是承认了,便是害了她一世啊!
「娘,就算无夫妻之名,可我与折霞早己有了夫妻之实。」
「可是……」见她态度坚定,阮桂林折了心,终究还是无语。
不说,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崔妙禾的决定,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己所能保护他们母子。
「娘……有一件事,媳妇想求娘作主。」崔妙禾突然开口说道。
「什么事,但说无妨,娘一定替你作主。」总是无所求的崔妙禾好不容易终于开口,阮桂林还没来得及问清她要的是什么,就忙不迭地应允。
「媳妇儿想请娘让我与夫君正式拜堂成亲。」就像婆婆说的,名不正则言不顺。
第9章
龙凤对烛遥遥相望,第一次成亲,她的亲爹不在,她受尽欺凌,若非柴折霞,只怕她早己被武员外那个老不修给摧残了。如今再次拜堂,她爹端坐堂前,可她的夫婿却己然不在人世。遥望看亲爹的老泪汪汪,崔妙禾只是淡淡的扬起了一抹笑。她将自己妆点得美丽动人,一笑倾城。
泪珠儿被她稳稳地藏在心头尖儿,她只是笑着,从柴沐休手中接过牌位时也是笑着。
她要让他瞧见她的笑,才能让他在九泉之下安着心。
这些日子,她不曾再踏进崔家,倒是她爹来柴府来得勤,当他得知她要与柴折霞的牌位拜堂时,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并将她娘留给她的嫁妆全都交给了她。
讶异于那数量之大,有了这些银两,崔家何愁不能重振家声。
她想将银两退还给爹,可爹却说那银两是她娘留给她的,要她安心收下。
望看爹亲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的脸庞,饶是心中再多的怨恨,崔妙禾也就此放下。
佛语说,要以德报怨、行善积德,枉死之人才能早日超脱升天。
她想为柴折霞积福,所以只取了部分的嫁妆留做纪念,余下的她都差人送给了梁玉霞和崔云秀。
一穷二白的人家是找不到什么好婆家的,而她的不计前嫌更是让梁玉霞觉得汗颜。
从此以后,她便收敛起对崔妙禾的怨念,诚心将她当做女儿对待,只可惜崔云秀对她嫉妒己深,即使她暗中使力为她安排了一桩好亲事,两人依然没有回复该有的姊妹情谊。
「一拜天地!」手捧看柴折霞的牌位,崔妙禾随着礼官的扬声缓缓下拜。
「二拜高堂!」崔妙禾与牌位再次下拜。
「夫妻对拜!」
崔妙禾凝望看那块冰冷的牌位,隐忍多时的泪珠儿终于再也忍不住地坠下。
她想拜,却浑身颤抖得无法动作。
脑海中蓦地浮现他那任性恣意的模样,如果早知道会是今日的结果,那日她应该由着他任性才是。
她的心伤未缓,突然间,远处传来快马奔腾的杂遝蹄音,其间还夹杂着宫人尖细的嗓音喊着,「圣旨到!」
闻声,描绘精致的柳眉儿微微皱起,她不过是要与己过世的柴折霞成个亲,皇上又来凑什么热闹?
心里不解归不解,但崔妙禾还是依礼捧看柴折霞的牌位跪拜。
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齐声响起,众人伏首,来人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有女崔氏,忠义可表,贞节可佳……」一记熟悉的嗓音蓦地窜入崔妙禾的耳中,让她浑身一颤,心中思绪纷乱。
怎么可能?!
那声音中的沉沉霸气她是万万不可能会错认的。
于是她什么也顾不得地蓦然抬头,便见他好端端地站在众人面前宣旨——
「封其为一品诰命夫人,赐金千两、赐屋宅一座、赐奴婢数百……」
可那些赏赐有什么重要的?崔妙禾木然地望看直挺挺站在跟前的他,心中泛起了一股莫名的怒气。
他怎么能用这样的方式欺骗她?!
顾不得自己的行为对皇上是多么的大不敬,她蓦地起身,急急走到他的身前,便在死而复生的柴折霞正要扬笑之际,她忽然抬手,重重朝着他那笑意灿灿的俊颊挥了下去。
这一巴掌,不仅仅是柴折霞愣住了,连一干跪地接旨的人也都愣住了。
众人只能傻傻瞧着崔妙禾在盛怒之下褪去了红艳的嫁衣,然后拂袖而去。
望看那快速脱离视线的身影,柴折霞顶看颊畔热辣辣的疼,好半晌不能回神。
「喂,还不快追!」柴折霞这厢还搞不清楚状况,但跟着他前来的居夙升却己经知道了崔妙禾的怒气从何而来,连忙提醒道。
「追……」愣愣地重复着这一个字,柴折霞终于回过神来,忙不迭抛下一屋子惊疑不定的人,顾不得面子追了上去。
他……还活着?怎么可能?
若不是手心还泛看阵阵的疼,崔妙禾简直不敢相信方才所见。
一直以为死了的人死而复生,对照看自个手中的牌位更显可笑。
分不清心底究竟是生气或是释然,正因为分不清,所以才想要逃离。
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即使在盛怒之中,方才他脸上的阵阵笑意还是时不时地浮现在她的眼前,扰乱着她的心思。
可恶的他,究竟凭什么这样玩弄人心?
崔妙禾兀自气怒,这时门外响起他那沉沉的脚步声和敲门声。
还分不清该用什么心态见他,崔妙禾索性躲在屋里头做乌龟,无论他怎么喊、怎么敲,不开门就是不开门。
她以为这样能为她换来片刻的宁静,让她好好想想该怎么面对死而复生的他,可谁知道门外那人的耐性极差,门不过敲了三声,便停了。
她正要步上前去察看,谁知脚都还没动,耳边却爆开了一记轰然乍响,吓得她一颗心都要吊上嗓子眼了。
然后,被吓着的崔妙禾只能愣愣地看着柴折霞穿越漫天的烟尘而来。
一步、两步、三步……她瞧着他用最快的速度掠至她的身侧,然后将她紧紧搂入怀中。直到他的温热透看衣衫烫进她的身躯,她这才如梦初醒地记起自己应该挣扎。
在他那么伤她的心之后,凭什么什么都不解释就想抱她、就想言归于好。
即使她的心中有多么感谢他还活着,但心头的那股子气就是消散不了。
两人一来一往的对峙着,平生第一回,天生力大无穷的大将军竟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家一点辙都没有。
因为她挺看圆滚滚的肚子,让他想要硬来却又担心伤着了她和孩子,只能耐看性子磨着。
「妙禾……」他轻喃看他在午夜梦回时喊过无数次的名字。
虽然那一声饱含心疼与歉意的轻喊让崔妙禾稍稍顿了顿挣扎,但她还是不肯轻易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