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燕朝她走来,雨枫静静地在一旁收抬被她弄得乱七八糟的纸笔。
说到这个书法,用惯电脑的女人怎耐烦用毛笔写字,可是向来不服输的她,看着胤禟留在书桌上的字,暗自决定她非要练出几分模样。
偏偏写毛笔是个技术活儿,得气定神闲、心无旁鹜,方能慢慢练就,她已经习惯做在短时间内可见成效的事,写毛笔对她而言简直是种慢性折磨,于是经常练不到两张,她就会忍不住火大,在其他的纸上乱涂乱画。
她不是看不到雪燕脸上的心疼,也不是不知道这白玉纸有多贵,可胤禟欺负她,她还不能欺负他的银子吗?
“我可以出去?”她讶异问。
“王爷从来没有不让姑娘出门啊。”雪燕笑得一派天真。
“既然如此,为什么门口站了两个门神?”
“他们不是禁足姑娘用的,而是来保护姑娘周全的。”
雪燕吐吐舌头,原来姑娘弄错王爷的意思,难怪总是气鼓鼓的,好像谁与她犯冲。
“可是九爷说……”
“姑娘便是想出门逛逛也行,只要告诉王爷一声,他自然会陪姑娘一起。”
原来是她弄错?那天吵得太凶,她把他的恶话当了真。“既然如此,就出去转转吧。”
见她愿意出去,眼神转过,雪燕和雨枫互觑一眼。
雨枫找出一件披风,替温柔披上,关上房门,三个人缓步往院子外走。初来乍到那天她没看清楚,这回她才认真张望。
入冬了,满园绿树黄了头,就连盛艳的菊花也见几分憔悴,时令转换、季节更替,岁月在指缝间悄悄流逝。
走出清风居的月形拱门,门前侍卫齐齐向她屈身点头,她认真数数,有近二十名,好大的阵仗,闹不清还以为里头住了皇太后。
温柔随看雪燕、雨枫往园子里走,只有两个侍卫留守,其他的全跟在身后,回头一望,温柔想笑,又不是妈祖出巡,干么把场面做得这么热闹?
“姑娘,今儿个上午,宝月斋送来了一个新鱼缸,要不回去之后给小斗斗换个新家?”
替她搬完家不够,还想替小斗斗换新环境?明知胤禟好心,温柔还是忍不住冷笑,她啊,真是个坏女人。
心底刻薄,嘴巴也跟着苛刻。“不必,小斗斗和我一样,有豪宅恐慌症,比较习惯住公寓。”
雪燕虽听不懂什么豪宅公寓,可姑娘的口气那样明显,她聪明地不再接话。
她同雨枫轻轻巧巧地跟在温柔身侧,觑眼瞧人,姑娘不是个难伺候的主子,她不爱使唤人,多数的事情习惯自己动手,对她和雨枫客客气气的,始终带着距离,她明白那是心结难解,只不过王爷也有王爷的为难。
几日观察下来,她觉得姑娘不是说假的,姑娘并不想待在王府里,一心一意想要脱离此地,若不是王爷封锁所有的可能性,也许姑娘早就逃之夭夭。
姑娘初到王府那天,太医过府想替姑娘问诊,姑娘打死不肯,她们只好把人给打发,可谣言不知从哪里传出来,风风火火的,说是姑娘怀了王爷的孩子。
她和雨枫不知真假,可这种事又不能向主子询问,只能在各个细节处小心,不过王爷对姑娘有多重视,这点万万骗不了人,回府半个多月,王爷从没往王妃或夫人们那里去,好几个夫人忍不住想来闹事,若非清风居外面的侍卫,姑娘怕是没有清静日子好过。
听说常有夫人往王妃那里诉苦告状,王妃虽没有随她们起舞,长久下去宠妾灭妻的谣言迟早会传出去,届时,王爷怕是要更不受皇上待见。
轻叹气了声,她与雨枫互视一眼,她们自彼此眼底读到同样的担忧,为王爷好、也为姑娘好,她们着实该劝劝姑娘,别再执拗。
“姑娘,走这么久累不累?前头有间楼,要不要进去歇歇腿?”雨枫在温柔耳边低语。
她们有走很久吗?还好吧,不过在屋里关那么些天,体力的确变得不大好。
“那里是谁住的地方?”可千万别好死不死闯到董鄂氏的贵宝地,到时没死也得脱掉一层皮。
“没有谁住,是王爷吩咐匠人刚整理好的,还没人进去过。”雨枫回答。
“我们这样进去不会出事吧?”
“怎么会?姑娘是王爷的心头肉,哪里去不得。”倘若别人进去,定要出事,可姑娘进去……雪燕暖昧一笑。
“你确定?”
几次事件下来,让她变得小心翼翼,什么事都要多存上几分心眼,这是不是代表她已经开始融入这个大环境?想到这里,温柔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姑娘相信雪燕一回吧,害不了您的。”雪燕催促她。
可不是,如果连雪燕都存了害她的心,恐怕她不是早变成一堆白骨,就是在某家知名监狱待着,编号5487(我是白痴)。
点点头,温柔走往那座看起来有点现代风格的楼房。
方走近,她听见小提琴奏着吴克群的“为你写诗”,心突地跳着,不会吧?她加快脚步,往前奔行,一抬头,看见门上的牌匾刻着“关心”时,她的鼻子瞬间涌起一股酸气。
“傻瓜……”那个在雨中到处寻找自己的狼狈九兽,自心底浮现。
雨枫和雪燕,向前两步,一左一右推开大门,当温柔看见“关心”的桌椅、“关心”的布置,“关心”的小提琴手时,泪水忍不住悄悄滑出眼角。
真是的,制造浪漫又不是这时代男人的必备能力,高高在上的九皇子何必费心?
“爱情是一种怪事,我开始全身不受控制,爱情是一种本事,我开始连自己都不是,为你我做了太多的傻事,第一件就是为你写诗,为你写诗,为你静止,为你做不可能的事……”
胤禟的歌声醇厚温润,一句句把吴克群的歌唱出另一番教人迷醉的滋昧。
她看着他、他望着她,视线交错间泪水模糊,她凝他的眼,那白水银镶黑水晶的桃花目,是那样的流光溢彩,哄得她的心一阵暖洋,二十一世纪的爱新先生回来了。
雪燕把温柔拉到沙发边坐下,雨枫走到吧台边泡来两杯热咖啡,她没见过这种东西,但受它的香味深深吸引。
看着精致的包装,她想:如果说王爷不喜欢姑娘,谁信?
她将咖啡端到桌上摆好,招呼雪燕和结束协奏的乐师一起走到屋外,几名侍卫已经分派好位置就定点保护。
“喜欢吗?”胤禟出口的第一句话不是指责、不是道歉,而是讨好,如果她还僵在原地,刻意对立,那她未免太不讨喜。
温柔笑了、点头、再笑、再点头,喉间有一点点的硬咽,在几次深呼吸之后,她说:“两个字──喜欢、三个字──很喜欢、四个字──非常喜欢。爱新先生,谢谢你。”
听见她的称呼,胤禟明白,两人之间拨云见日。“可不可以说七个字或八个字的?”
“哪七个字、八个字?”
他张开十指,一个字一个字的数,“‘非常喜欢爱新先生’或‘打从心里爱胤禟’。”
第9章(2)
她偏头看他,一语不发。
“不爱吗?”浓眉聚拢,扬起的嘴角微微下垂。
温柔摇头。
摇头?是不爱还是爱?他再问:“不喜欢吗?”
她还是摇头。
“我看不懂你的动作。”嘟起嘴,他装可爱。
“不是不爱、不是不喜欢,而是很爱很爱、很喜欢很喜欢。”
听见她的话,胤禟松口气,坐到她身边。“那就好,我很担心呢。”
她往旁挪了一步,与他拉出距离,续接方才的话。“可是在古代,爱情上面有太多沉重负担,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承担。”她拍了拍自己的肩,笑道:“我是个缺少肩膀的女人。”
他不因为她的话而生气,硬是凑到她身旁,拉着她,把她的头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没关系,我的肩膀借你用,帮你承担。”
她摇头。“你忘记我是个独立自主的新时代女性?”
“没关系,你依然可以自主独立,只要记得不要把我撇下。”
“胤禟……”她叹气,这个人怎么就说不通?“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的肩膀已经有太多女人依靠,我找不出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
“找不到?”他环住她的腰握上他的手,有她在怀抱,那个久讳了的幸福感又来报到,原来闹了多日瞥扭,损失的是他的权益。
“对,找不到。”
“好吧,既然你的竞争力这么差,那我来替你清场,把所有女人从我身边清除掉,从此不管左边右边,通通是你的专属地。
“你把她们清除掉,她们出去要如何生存?她们和我不一样,我可以挣钱养活自己,可以不依附男人而过得好,那是因为我出生的地方、受的教养和你的妻妾们不一样。”
“问题是,我不把她们清除掉,那个不依附男人、想自己养活自己的女人便不要我了,虽然无可奈何,但我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