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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宫果然是个扭曲人性的地方,她原来文雅端方的弟弟原琅,怎么短短两年就被扭曲成了这副模样?

  但是看着玄渊被冻得隐隐发青的脸色,原嘉宁终究还是不忍地走上前,将手中的大衣披到他背上,柔声说:「殿下,夜深了,您还是回去吧。」

  且不说玄渊私自出宫祭拜生母是否合乎礼仪,按照规矩,太子是不得无故外宿的。玄渊祭母的理由虽然很合理,却无法对外人公开解释,况且太子所处的东宫里有东宫官员,时刻盯着太子的一言一行,容不得他出半点差错。

  玄渊却一直低着头,并没有任何回答,就在原嘉宁正想要继续劝说时,她的手忽然被人拽住,就在她的惊呼声中,她被人紧紧抱住,踉跄着跪倒在玄渊的身前,玄渊的手就那样紧紧勒住了她的后背。

  「小姐?小姐?」听到她的惊呼,守在门外的锦心急忙要冲进来,却被侍卫单手就阻拦住。

  「原琅。」埋在原嘉宁肩膀里的少年沉闷地说。

  「什么?」原嘉宁不解。

  「叫我原琅。」

  「啊?」原嘉宁有点迷糊,说:「您现在是太子了,怎么还能叫您原琅呢?那样就太不敬了,也会惹麻烦的。」

  「叫我原琅!」少年声音嘶哑地低诉着:「求你,宁姊姊。」

  原嘉宁感受到了他无法言诉的孤独和悲伤,以及那种尴尬身分带来的压抑和绝望,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就像小时候那样,说:「大哥儿,你如今身分尊贵,不要再固执了,要想开点。」

  原嘉宁原本有三个弟弟,原琅、原嘉衍、原嘉衡,她平时喜欢跟随长辈叫他们大哥儿、二哥儿、三哥儿,她喜欢这种称呼所带来的亲昵感。

  只是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她印象里的「大哥儿」了吧?

  「叫我原琅。」太子殿下依然固执地要求着。

  原嘉宁无奈地笑笑,他从小就这样,虽然外表文雅,像个小大人,但自己认定的事就绝对不会改变,固执得让人头疼呢。

  「原琅。」她轻轻地喊他。

  第1章(2)

  玄渊抱紧原嘉宁的手顿了一下,随即他又抱得更紧,好像溺水的人抱住最后一根可以救命的浮木,再也不想放手,也无法放手。

  她是他此刻唯一的救赎,如果放开她,那种残忍、冷酷的绝望感大概会彻底毁了他吧?

  没有人知道此时出现的原嘉宁对于玄渊意味着什么。

  在他刚刚被立为太子,在他被众人的恭贺喧闹围绕时,就算他再沉稳谦和,十五岁的少年也不免被恭维得有点飘飘然,然而就在此时他却突然收到了生母去世的消息,这消息宛如晴天霹雳,狠狠打破了他的虚荣美梦,他从云霄跌入了地狱,他瞬间明白了生母为何会突然死去──这是他成为太子的代价!

  如果被世人知道了太子的生母是大臣的小妾,是皇帝和大臣的小妾私通下的私生子,那太子的地位还能保住吗?别说保了,太子能不能立都是个问题。

  玄昱不会容许自己所立的太子有个身分尴尬的生母,更不能让他的出身成为丑闻,所以,叶姨娘必须死。

  如果玄渊只是一位普通皇子,或许玄昱还会容许叶姨娘苟活着,但是一旦确立玄渊做了自己的继承人,那么叶姨娘就再没有任何活路了。

  这一点,原修之也看得很清楚,所以他没有出手阻拦。

  只要玄昱立玄渊做了太子,那么处死叶姨娘就是必须要做的事,否则国之储君地位不稳,后患更多。

  玄渊跪在叶姨娘的灵柩前,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地明白了何谓「皇家无亲情」。

  天寒地冻,他的心却更冷。

  他前所未有地迷惘了。

  他的前途,就是这已注定好的无情帝王路吗?他成为太子的第一步,就是以生母之命换来的,那他日后要正式登基做皇帝,还需要多少的鲜血和人命来献祭?

  就在他陷入自己诡谲残酷的思绪中时,原嘉宁突然来了,带着她一如往常的温柔体贴,那是比他的生母更让他依恋耽溺的温柔啊。

  只比他大了半个月,却从小就爱以大姊姊身分自居的少女,自小就带给了他太多的温暖和美好,如果说原府只有一样东西令他不舍的,也就是原嘉宁了吧?

  十五岁的少年,正站在人生最危险的岔路口,再往前走,或许一步天堂,也许一步地狱。少年人情感冲动大于理智,如果不是原嘉宁的到来,唤醒了他的理智,或许阴森的执念就会从此深驻他的心底,等待有一天毁灭了他。

  而此刻他怀抱着原嘉宁,感受少女独特的柔软和芳香,他那冰冷扭曲的心,总算又有了一丝丝属于人间的温度。

  屋里再次静默下来,只有外面的风声呼啸而过。

  「叫我原琅,」良久之后,他才喃喃地说:「我愿意永远做你的弟弟。」

  此刻他是太子,日后他会是皇帝,他的心里却只有原嘉宁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他要以弟弟的身分保护她一辈子,不允许她被任何人欺负,庇护她一生平安喜乐。

  三日后。

  原嘉宁正坐在花窗下的美人榻上做针线活,榻下燃着两个火盆,让屋里暖融融的。

  外面已经不下雪了,但是正值化雪之时,天气更冷,人们通常不会外出,都躲在屋子里。

  原嘉宁在为原琅缝制素白的棉布内衫,这是那夜原琅要求的,他不能公然为生母守孝,便想将孝衣穿在里面。幸好原嘉宁自从学习做女红后,就开始为自己的弟弟妹妹们做衣裳,做这种简单的针线活,难不倒她。

  她能明白原琅不愿宫中尚衣局的人为他做内衫的理由,毕竟他的隐私越少人知道越好。

  但是,原嘉宁多少还是有点困扰,再怎么说,如今的原琅已不是她的弟弟,他叫玄渊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太子殿下,她为他做内衫,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原嘉宁一边困扰着,一边快速地飞针走线,只要想到他困兽一般孤独绝望的眼神,她就觉得无法放下他不管,也无法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锦心在旁一边帮忙缝制一些边边角角,一边小声嘟囔:「小姐就是太好心了,奴婢总觉得这样做不妥当,要不要禀告夫人呢?」

  原嘉宁说:「当然要告诉娘亲了,这衣裳还要拜托爹爹拿给殿下呢。」

  锦英也说:「就你想得多。」

  锦心嘟嘴,说:「我也是为小姐的闺誉着想嘛。毕竟那位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太子殿下,不是咱们的大少爷了。」

  原嘉宁抬头看了看锦心,忍不住笑了笑,说:「好锦心,我知道你一心为我着想,真是个好丫头,以后多给你点嫁妆。」

  锦心脸一红,连忙说:「小姐,又取笑奴婢,哪里有千金小姐开口闭口就提什么嫁啊娶啊的。」

  原嘉宁说:「这又有什么关系?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肯说只在心里瞎想的,那才叫闷骚呢。」

  锦英闷笑道:「小姐,你说的那种人就和锦心一样吧?」

  锦心扑到锦英身上搔痒,主仆三人笑闹成一团,正热闹间,外面值守的小丫鬟在门外大声道:「小姐,薛大小姐来访了。」

  「喔?」原嘉宁诧异地扬了扬眉,放下手里的针线。

  锦心快手快脚地收拾针线衣料,端到里间,这衣衫一看就是替男子做的,实在不宜被外人看到。

  原嘉宁从美人榻上下来,锦英伺候着她穿好鞋子,又为她平整了衣裙,原嘉宁这才走到堂屋门口迎客。

  薛冰莹身后伴随着两名丫鬟,带着一股寒风走进屋来,锦英上前为她解下厚厚的狐毛披风,小丫鬟端来热茶水,薛冰莹抱在手心里,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说:「可活过来了,外面真是冻死人。」

  「这么冷还跑来串门子,你就是静不下来。」原嘉宁取笑她。

  薛冰莹是当今皇后薛珍的亲侄女,是薛家的嫡长孙女,与原嘉宁的身分类似。薛冰莹的奶奶与原嘉宁的外婆是亲姊妹,所以两人也算是姨表姊妹,到了这一辈,算是远亲了。

  薛冰莹生得娇小俏丽,面容与她的皇后姑母有几分相似,所以很得皇后薛珍的喜爱,经常被接进宫中,这让薛冰莹自小就有几分傲气。

  同样是嫡长女的原嘉宁因为友爱兄弟姊妹,经常受到长辈们的夸赞,薛冰莹心里颇不服气,自幼就爱和原嘉宁争宠,处处想强压着她,两人见了面就爱斗几句嘴。

  薛冰莹这次却没有计较原嘉宁的话,反而故作神秘地盯着原嘉宁看了一会儿,带着几分得意与幸灾乐祸。

  原嘉宁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确信没什么失礼之处,才笑着问她:「你看什么呢?」

  薛冰莹抬了抬下巴,说:「你知道皇上要为太子殿下指婚的事吗?」

  原嘉宁摇了摇头。她想原琅的生母刚过世,他哪里有心思考虑自己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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