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惊怒不已,康匮背叛,已经让他无法相信,连眉儿都……
他一口反驳。「不可能是眉儿,她十二岁就跟在我身边,我有恩于她,她绝不可能背叛我?」
「我猜,真正的眉儿恐怕早已经不在人世,现在的眉儿是由章妹忆易容假扮的。章妹忆,江湖上人称彩虹仙子,因为她像彩虹,惊鸿一瞥后便消失无踪,我与她师父聂云有过几面之缘,知道她些许来历。」
事实上,他制作人皮面具的手艺,还是用摄魂术与聂云交换得来的。
「她是怎样的背景,为何一个江湖人士要费尽心思混入宫,犯下这种欺君大罪?」
「我不知道她为何甘冒奇险,为皇后谋事,但我晓得她是官宦之后,父亲长辈犯了事,整个家族被判流放。」
「章妹忆的师父救下她之后,见她伶俐乖巧,便带在身边,短短数年,她不但学得师父的易容手艺和摄魂术,还能将人的言行举止模仿得维妙维肖,她的武功虽不高,但满腹心机,江湖人都很怕与她打交道,因为,往往还没认清楚自己犯了什么人,就已经着了她的道。」
皇上蹙眉点头,心底隐隐惊惶,若不是坜熙提早发现,若非文师父挖出真相,接下来情况会变得怎样?
他用尽心机、四下布局,却没想到对手会用江湖人士来对付自己,韦氏呐韦氏,怎能怪他不念旧情,一意铲除他们的势力?
「我想请教皇上,是否近日经常觉得疲惫,不知不觉间昏睡过去,但一觉到天明,睡得相当稳妥。」
「是。」
文俱翔点点头。「那是因为皇上中了章妹忆的摄魂术,若里上精神奕奕、思绪清楚,定然不会着了她的道,但她利用皇上用过晚膳、批阅奏章,人处于疲累状态下动手,自然会防不胜防。
「皇上无庸担忧,摄魂术于龙体无碍,相反的,若用的得当,还能让人清醒后,备觉神清气爽。」
「皇上熟睡后,章妹忆便开始替康匮易容,并用摄魂术让康匮相信自己是大燕皇帝,她要他翻婉贵人的绿头牌,我猜,他们这是想藉皇上身边的人来测试大家对于康匮所扮演的皇帝,能否察觉出异样。就此看来,我认为,真正的康匮怕也是凶多吉少。」
康匮是太监,章妹亿敢用嫔妃们来做测试,足见这个康匮是个真男人。
「该死,竟敢这般淫乱后宫!」
好啊,为谋夺大燕江山,竟如此不择手段!皇帝震怒,好一个大燕皇后、好一个九皇子,他们竟是这般通力合作对待他!
曾经,他明察暗访,确定寿礼事件,皇后并无牵涉其中,看在皇太后的面子上,本还打算放她一马,没想到……
是啊,早该料到的,一枯俱枯、一荣俱荣,事已至此,便是他有心放过,韦氏也绝对不可能全身而退,二十几年来的荣华富贵、位登极品,怎能忍受身败名裂?
白虎之事,覆水难收,皇后再气再怒,再多的恼恨,也不能不替壅熙收拾善后。
是他太粗心大意,也是他太高估皇后为朝廷着想的决心,毕竟是女人呵,到头来,还是把国家放在家族后头。
好,很好,好到他都不晓得该怎么说……
他错了一遍,绝不容许自己再错第二回,下毒事件结束,他让不同的太医天天为自己号脉,以为再没人可以动手脚,没想到他们竟请动江湖人士……摄魂术……他竟栽在连听都没听过的事情上,好,既然如此,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那个假康匮,扮得像吗?」皇太后在一旁听得惊诧不已,开口问。
「若是在后宫,我认为他已有六、七成像,但经常与皇上亲近的皇后、皇太后及几个皇子帝姬,怕还是会看得出差异,更别说在朝堂之上了,决断国事,不是模仿出样子,就能成事的。但我担心的是,再过几个月,皇上被取而代之,下令立九皇子为东宫太子,之后皇上称病,由九皇子代理朝政……」
接下来的话,不需要文俱翔说得更清楚了。
「本宫多方暗示、明示,皇后竟还是使出这般天理不容的手段,难道韦氏就要败在这干不肖子孙手中?」皇太后欷吁不已,她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叹气道:「皇上,该怎么做便怎么做吧,该抓的抓、该拿的拿、该下狱的……为大燕江山,别手软。」
「母后,朕还不想有所动作。」皇帝这样一句,出乎文俱翔和皇太后的意料。
「为什么?难道皇土还要继续纵容韦氏?」皇太后惊问。
「现在办,顶多只能办出两个易容的江湖人,于朝廷无益。把棋子放在最明显的位置,才能看清楚它有什么作用,以及……对手会如何应对。现下知道了前后,康匮和章妹忆已不再是皇后的棋子,而是我的棋子,我怎能不善用他们,好好下一盘棋?」他噙起一抹冷笑,真正的战争现在才要开场。
「所以……」
「我等,等他们逼宫!」
等他们认定时机成熟,等他们动手毒杀皇上、取而代之,等韦氏动用朝廷军队,辅佐壅熙成为东宫太子,等他手中韦氏大小辟员贪赃枉法的证据搜集的更齐全,届时,他要一举成擒,不容许半条漏网之鱼。
「不行,太危险了,万一他们对皇上……」
皇太后话说一半,皇上握住母后的手,截下她的话。
「母后,我信任文师父。」简短几个字,皇太后顿时失了言语。
这话代表多大的意思,他明白吗?
一个江湖人士,怎能得到她的信任,让她将未来大燕的皇太子交到他手中?那是要怎样的交情才办得到的事。而堂堂一个皇太后与不拘小节的江湖人有交情,这事又能引发多少臆测与联想?
自从文俱翔突然出现救下皇帝后,许多谣言开始在宫里流传,也因为如此,当坜熙被释、回到王府时,文俱翔才会毫不考虑,随坜熙回府。
她知道皇帝从小便明白,她一心向往自由。人人羡慕眼红的位置,对她而言只是可有可无的虚荣,若不是从小被倾力教导,为家族努力、为父兄牺牲,她怎甘心踏进这个暗不见天日的宫闱?
她为权力而争时,想的是父兄,她手段使尽、咬紧牙关一步步走到今日地位时,心心念念的是韦氏族人。然韦氏子孙不肖,辜负了她多年经营,他们将祖先名誉抹上污泥,她心灰意冷,这个皇宫,让她度日如年……
在宫人种种猜疑中,皇上竟说出「信任」二字,这对皇太后、对文俱翔都是意义重大的。
文俱翔笑望皇太后,他把皇上那句话当作承诺。
他说道:「皇上该信任的不只是我,还有大皇子。」
「我明白坜熙这孩子有能力,他是个战场上的英雄,但对于宫廷斗争……」皇上摇头。
虽然坜熙是朝堂上呼声最高的太子人选,虽然他也已允诺陆茵雅,必将大位传予坜熙,但事实上,他并不看好坜熙,这孩子想当皇帝,还得时间慢慢磨。
这些年为边境安定,坜熙在外东奔西跑的时间太长,他有勇有谋、他敢于捋虎须,但以白虎事件为例,若非陆茵雅比他更早一步想到结果,并一肩承担起所有责任,现在朝堂中,怕早已没有一个大皇子,比心机,他尚且不如壅熙。
「请皇上记得,大皇子手上还有千名士兵。」文师父提醒。
千名士兵?皇帝失笑,他不明白坜熙要那一千人做什么,但他没反对,一方面是想测试皇后的反应,一方面也是想知道坜熙那点兵,能够与皇后对峙到什么地步。
皇帝虽没说话,但态度已经够明白。
文俱翔莞尔一笑,语带保留说道:「倘若此事,大皇子能连皇上都瞒过,那么皇上似乎该重新评估大皇子对宫斗的能力。」
文俱翔承认,他刚进王府时,坜熙对于这种心计斗争实在不在行,每每要他在旁提醒,坜熙才能悟出那么一两分道理,但近日,他进步种远,对于人心、阴谋,多能看破。
或许如谨言所道,出身相府、自小被当作皇后训练的陆茵雅教了坜熙不少,也或许是中毒事件,让坜熙不再像之前那般自负骄傲,以至于每件事都多长了些心眼。
无论如何,坜熙的确大有不同了,与他之前所观察的,判若两人。
他的话引得皇帝一阵深思,「文师父,你在坜熙身边已有一段时日了,可以说与朕听听,他是个怎样的孩子吗?」
不知这算不算悲哀,他有时间琢磨忖度大臣百官的心思,却没有时间好好观察自己的儿子,天家亲情,是怎地笔墨难形容?
「大皇子大度,善于御人、御心,他博古今,反应灵敏,过事沉稳:心思缜密,观察力惊人,他经常独自一人关起门来,思考如何解决事情的法子,而每回提出的方案,往往令人惊叹不已,便是老叟,也经常觉得自叹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