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雅起身,临行前,她走回禁卫军身边,再次叹道:「要委屈军爷在此地多等一些时候,待王爷回来,定会同您好好把问题解开,请您稍安勿躁,更别做无谓的反抗。」
「熙雅小筑和温室里有许多防宵小的机关,伤了你们二十几位军爷,我满怀愧疚,现已延请大夫诊治,您的伤略轻些,晚一点,等大夫医治好那些伤重的军爷,自会来为爷看伤,您先用点点心,稍事休息吧。」
说完,她把桌上的点心碟子往他面前推去,屈身,告了扰,离开屋子。
待茵雅一行人走出屋子,他立即起身走向窗户边,他的目光紧紧追随茵雅的背影,目测其方向,地窖……原来是藏在后院的地底下啊,他们全都找错了位置,难怪……
扯起嘴角,他轻鄙一笑,这么重要的地方,怎能让妇道人家掌理?果然是皇族子弟,半分不懂得营生,他拿起一块点心,安心地放进嘴中咀嚼。
茵雅低头快步走着,显出一副心急模样。
她一面走、一面低声:「立羽,他……在盯着我们吗?」
「是,看得可认真了。」立羽失笑,这人再硬,还不是让夫人给套了底。
「你觉得他够聪明到会想办法逃出去吗?」就怕他不动作,一动作,他们才晓得接下来该怎么应付。
「他不聪明的话,咱们笨点就行了。」要放人还不简单,只要不露出破绽即可。
「也只能如此,你立刻派人将地窖中所有银子运到我屋子底下,只留二千两在旧地窖中。」
茵雅的屋子下方,本就挖起一个地窖,原是打算突发状况发生时,用来确保茵雅安全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是。」
「记住,路线要避开囚室。银子运完后,加派人手看守地窖,待一切准备妥当,再让大夫去为他治伤。」
「是。」
「温室的巡逻不能停,至少在那人潜逃出去之前,要更加小心……」茵雅一句句叮咛,再细小的部分全都想齐。
银月忍不住望向茵雅,闪闪发光的眼睛里透露着无比的崇拜,第一次,她为夫人的聪明才智折服。
戌时三刻,大夫进屋为俘虏而来的禁卫军上药,可还未动手上药,就被打昏在地。
大夫的衣服被除去,不久军爷换上他的衣服,堂而皇之地走出屋子,守在屋外的家丁只稍稍望他一眼,就转过身,用铁链将门锁起。
他来到后院,看见十数名家丁来来回回守着一个小坡地,他寻机,想趁势而出,却苦于手上没有武器,不能一刀结束他们的性命,可也不能多做打斗,那样易惊扰到旁人,引来更多的家丁,因此他只能认准穴道,一出手就点得对方昏睡倒地。
他飞快夺过家丁身上的刀子,暗运内力,一把劈开铁锁,飞身进入地窖。
那妇人没骗他,一排排的架子、盘子和铁箱,果然是藏银子的地方,她没骗他藏银之处,也同样没谵他,库房里确实没有多少银两。
随手取了两锭银子入怀,以证明他来过地窖,此地不可久待,他飞快离开,疾奔出熙雅小筑。
禁卫军的武功不算低,几个飞高窜低便离开温室花房。
可他没注意到自己身后有个穿夜行衣的男子紧紧跟随,那男子武功明显高出他数倍,因此对方虽然跟得很近,他却全然无察觉,只一心一意尽快回到主子身边。
那名武功高强的黑衣男子是端风,受茵雅之令,追查此事源头。
茵雅又在屋里来回踱步,那是坜熙给养出来的习惯,好像多走几步路,便能把事情给想通顺了。
「夫人,你先休息一下吧,端风没那么快回来的。您不也要他确定消息之后,先往王府里向王爷报告吗?再怎么算,端风都得过了明日午后才能够回来。」银月像麻雀似地,在她耳边吱吱喳喳说个不停。
「我明白,我只是在想,这件事情处理得……是否还有疏漏之处。」
「没了、没了,夫人已经做得够好,便是王爷在,大概也会这么处理。您是有身孕的,千万要好好保重,王爷若是知道你不吃不睡,回来后,肯定要把银月给骂死了。」银月在旁边急得跳脚,来来回回、叨叨絮絮地念着。
「银月,你歇歇吧,你念得我一个头两个大。」茵雅无奈道。
「行,我歇歇、夫人也歇歇,我歇嘴、您歇腿,您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两颗头又会恢复成一个。」
茵雅被她的话给逗笑了,摇摇头,看来她不休息,银月真会一夜念到天明。
银月见茵雅不再坚搏,连忙拉起她往床边走去。
可,不知哪个没长眼的,竟在这时候急敲门板。
端风这么快就回来?他联系不上坜熙吗?这念头让茵雅升起隐忧,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甩开银月,走往门边,猛地将门拉开。
不是端风,是立羽……还好、还好……
「夫人,巡逻的隐卫发现有几匹马,飞快往熙雅小筑方向疾奔过来。」
眉底一郁,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银月就扯起她的手。「夫人,咱们快躲进地窖里。」
她摇头,快马……与下午隐匿行踪、潜入温室的禁卫军不同……
那么,是消息已经传到他们主子耳里?
不,区区二千两,对方应该不至于大张旗鼓来抢夺,何况,来往京城一趟,便是千里快马,也断无这等速度。
倘若不是禁卫军,还有谁会想到这里?等等,文师父的信中暗喻宫中有变……
她想起坜熙曾提过训练那群篮球队员的真正目的,宫中有变……脑子轰地一声。
「立羽,快开大门,迎贵客。银月,去找吴总管,把所有的下人集合起来,整好仪容,到院子里等候。」
「夫人,您知道是谁要来?王爷告诉过您了?」银月急问。
「没有,我只猜测,不定准不准,不过会在深夜此时出现,约莫八九不离十。」她也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但……这种事哪里是她能控制?
「那个、那个八九……不离十的人是谁?」银月揣着心思问。
「皇上。」长长叹息一声,她怕是躲不了了。
终于要再次见面,自被赐死之后,她便与那个宫里断了消息,而今再见,恍如隔世。
「皇上?!」银月惊呼。
「快去吧,教大家做好准备迎接皇上。」
立羽和银月一惊,依言下去、分头办事,茵雅坐回梳妆台边,略略整理容颜。
世事难测,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她还得面对宫里人,面对……赐她鸩酒,自己却还要磕头谢恩的男人。
时空仿佛回到那天,心战傈着,无以言状的恐惧像藤蔓,丝丝密密地将她整个人攀满,透不进半缕阳光的阴暗、寒冷,让她宛如在冰水中载浮载沉。
好冷……分明还算温暖的季节,她怎地感觉全身发寒……下意识地,她想逃,却在此刻,她想起坜熙的笑脸。
他说:不可以担心、不可以忧虑,你必须比谁都更坚定,因为你将要为我生下一个勇气十足、性格坚毅,足以撑起国家朝局的儿子。
他的笑脸,把所有寒冽驱逐,瞬地,她鼓起勇气,不再恐惧。深吸口气,她对着镜中的自己一笑。
「你恁么能够躲避?坜熙的一夫一妻制,已经把你摊在阳光下,有温暖的日光支持,何必畏首畏尾、硬要躲进阴暗角落,他有勇气为你向皇权抗争,你怎没有勇气为他……站在皇帝面前?」
挺了挺背脊,她离开椅子,坚定起目光,这一关,坜熙虽不在她身旁,但她立志与他并肩闯。
茵雅走至前院,不知是银月、立羽的速度够快,还是大家听见皇上的名号,竟在短短的时间内集合完毕。
吴总管让他们按次站好,安静等待,茵雅望向众人,见人人脸上挂起兴奋期待,好家自己迎接的是生命中难得一次的光彩。
是光彩、还是凶险?她不知道。
轻摇了摇头,她低声嘱咐,让几名妇人去烧水、准备吃食,再把自己的屋子腾出来,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两刻钟后,门外终于响起马蹄声,身着禁卫军服饰的皇帝,与文师父和十几名士兵走进熙雅小筑。
茵雅带头跪地,「陆茵雅率熙雅小筑一干人在此恭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烁厉的目光落在茵雅身上,她怎知道自己要来,那是他临时决定的,原本坜熙打算安排他们进军营,但他认为韦安礼行事缜密,早晚会出兵将那千名士兵或剿灭或收为己用,相形之下,温室花房是比较安全的地方。
「起来吧。」
茵雅起身,如同印象中一般,皇上仍是那个面如冠玉、俊朗不凡的人物,虽然年岁在他身上添入痕迹,却也磨出他无与伦比的坚毅与自信,韦家想和这样的皇上斗?自取灭亡罢了。
四目相接,茵雅心猛地一蹭,那是双饱含穿透力的眼光,深邃睿智,让人猜不透这双眸子背后,藏着怎样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