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壅熙蠢,以为白虎事件,皇帝只会将它当成兄弟之间的权力之争,错!当白虎攻击的目标是皇帝那刻,他想到的只会是弑君逆父,罪该万死。
即便虎毒不食子,即便他是位仁君,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今日大事,除了铲除韦氏之外,他还要彻底了断其他皇子的非分念头,让百官看清楚,结党依附是最不明智之事。
「你认为,朕决定要怎么发落壅熙?」
坜熙浅哂,此事他与雅雅讨论过,为何寿辰之事,皇帝选择不了了之?除了韦氏势力太大,尚且不能轻举妄动之外,有无其他可能?
雅雅对他讲了个故事,现在他决定转述:
「郑武公娶申国的女子为妻,名叫武姜,武姜生下二子,庄公与共叔段,武姜偏疼小儿子共叔段想立他为太子,许多次向武公请求,武公不允。
「庄公即位后,武姜请求庄公把制地封给共叔段,庄公说:『制地形势险要,若是别处,我一定从命。』武姜便请求将京地封给共叔段,庄公允了。」
「很多臣子不服,说:『共叔段野心太大,京地哪会满足,不如早作安排,不要让他的势力继续蔓延,否则日后便难以对付。』庄公则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大家就姑且等待吧。』」
「不久共叔段命令西鄙、北鄙也要受他的管辖。公子吕就对庄公说:『一个国家不能忍受两个君主,您若是要让位于他,臣便请求去侍奉他,若是不让,就请除掉他,别使人民有二心。』庄公则回答:『不必,他将自取其祸。』」
「不久,共叔段将西鄙、北鄙收为已有,并想扩大到麇延。百官不平,认为再继续下去,他将会谋朝篡位。庄公则说:『共叔段对君王不义,对兄弟不亲,愈是扩大,俞容易崩溃。』」
「最后共叔段修城、积粮,整补军备,召集军队,准备偷袭郑国,夫人武姜也打算开城做内应,庄公得知进兵日期,说:『可以了。』便命臣子率两百辆兵车讨伐京城,共叔段大败,逃到共国。
「如今,儿臣没猜错的话,父皇要的,不过是一个『多行不义必自毙』。」
坜熙用庄公和共叔段的故事来形容皇帝对壅熙的态度,可他话说得好听,表面上好像一面倒的批判共叔段,可这段故事留给后人评议的,除了共叔段的不亲不义、狂妄惇理之外,还有庄公的不仁与阴狠残暴。
亲弟为恶,身为兄长的庄公不但不晓以大义,反而以静制动,姑息弟之恶,最后一击再击,赶尽杀绝,将他赶出郑国。
坜熙用故事来暗讽皇帝明知壅熙为恶,却昧着良心装聋作哑,直到最后关头才跳出来伪装正义,既而牵丝攀藤,消灭韦氏若干势力,渔翁得利、其心可憎。
他骂人全篇,却不带上半个脏字,算是骂人的最高境界了。
一个国学门外汉的坜熙,不过听得雅雅一篇故事就能联想当下情势,饱读四书五经的皇帝、皇太后怎么会听不懂他的暗讽,倏地,他们变了脸色。
坜熙扬了扬眉头,他不怕,这样的对峙便是要让他们明白,他心底有多不爽。
「你这是在指责朕吗?」皇帝的声音分外低沉,不悦显而易见。
指责?没错,他是在指责他一意孤行、指责他刚愎自用,指责他以为天底下皇帝最大,爱怎么蛮干就怎么干,偏偏他,不买帐!
「儿臣不敢,只是父皇此番对九皇弟,看似有情,实在无情;看似心疼,实是心狠,天家骨肉最难保全……儿臣明白,为君难,为君父更难,只是儿臣能理解父皇一片苦心,不知若干年后青史上能否同样理解。」坜熙躬身低头,隐去嘴角一丝笑意。
「你、你胆子大得很呐!」
皇帝震怒,为陆茵雅,他倒是什么话都能说出口了,难怪他要对属下恐吓——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甚至还撂下话,要让皇帝上陆府迎亲。
坜熙早就等着密使把这些话传到他耳中,早就等着一个时机对他挑衅,他这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在传达自己对联姻之事的不痛快。
皇帝长叹,这家伙的心计,一日深似一日呐。
他揉揉眉心,手指在眉间停留许久,随后,口气平缓下来,开门见山说道:「看来,你对朕的安排相当不满?」
皇帝竟然忍下来,未对他大声斥喝?坜熙理解皇帝的隐忍并非出于天伦之情,而是关系着统治者的虚伪利益。刨除韦氏,他需要陆氏来稳定朝野,轰走了壅熙,需要一个太子来稳定民心,而龙坜熙的名望、能力,恰恰是最适合的人选。
很好,他也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比起暗地操盘,他更喜欢上谈判案。
「是,儿臣身边已经有一位陆府千金,不需要另一个陆府千金来增势。」
「陆茵雅已经死了。」
皇帝喉咙里低低发出两声嗤笑,似怒似讽,又似一锅沸油,妄想把坜熙的心给炸个酥透,可惜,坜熙是见过千百种场面的人物,怎会就此便被吓得打退堂鼓。
「她没死。」他昂声道。
「她死了,已经从皇家玉牒中除名。」
身为皇帝不能出尔反尔,便是心慈留她一条性命,她也永远不会是陆府千金,而坜熙眼前迫切需要的,是一个正牌的陆府千金。
坜熙深吸气,好,说到底就是为了皇室尊严是吧?行,他有办法。
「让陆府收养一名千金并不困难,儿臣不懂,为何父皇要舍本逐末。」
炳、哈哈!他竟跟他讨论舍本逐末?想当初,他是怎么对待陆茵雅的,先是把人家的名声搞臭搞脏,把陆家一个好好的千金小姐当成怨妇养,分明是个十足十的薄情郎,现在才来谈专一、指责他舍本逐末,会不会太好笑?
「朕没想到,自己的一时仁慈,竟成为你责难朕的借口,好啊,你今日非要朕收回圣旨,把说出口的话给吞进去就是了。」
「儿臣并没有要责难父皇的意思,但儿臣是个知恩懂义之人,绝不让救下儿臣一命的茵雅流落在外。」
皇太后与皇上互视一眼,开口缓声道:「坜熙,是不是只要把人找回来,你便肯依从圣命,上陆家迎娶陆茵芳?」
「不,儿臣要的是一夫一妻,永世不欺。」他毫不保留,把心底话全数亮出。
雅雅离开,把他所有计划全部打乱,心也跟着乱成一团,他费尽心思的安排顿时失去意义,他甚至觉得留在这个时代也失去意义。
穿越一遭,他的任务是使雅雅回心转意,对爱情不失望,谁知道,要在这个时代圆满起一份爱情,比他想象的更艰巨。
他一直以为,在古代,男尊女卑,对于高高在上的王爷而言,要一份爱情,不过是唾手可得的小事,没想到古代男人有他的身不由己,难怪龙惠熙会为了一个查晴儿,远离自己的世界、远离他野心满满的朝廷。
他能把雅雅给逼回来吗?
如果谨言真不知道端风、立羽把雅雅带到哪里去,如果皇帝铁了心,要拆散他和雅雅……
君无戏言,真让人作思的一句话,就为他高高在上的骄傲与尊贵?君无戏言,便有权力戏弄别人的命运?
他以为只要是人就会心存感恩,雅雅救下皇帝最长进的儿子,难道皇帝就不能恢复雅雅的身分,为她制造一个假身分,让他的儿子媳妇再续前缘?
为何非要塞一个陆茵芳给他?难不成他眼里的长进儿子就这么点能耐,没有陆明卫的支持就当不了皇帝?
哼!他看轻的不是儿子,是他自己。
好啊,既然没有人站在他这边,既然他的全力配合换来的是雅雅的离去,从现在起,他再也不听任何人的意见,他事事都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做!
他早已不是初来乍到的龙坜熙,三番两次的对峙、再加上雅雅的提醒,阴谋心计,他也能要个七、八分。
冷酷一笑,坜熙的路子走不成,他得让黎慕华回魂,回想当初,他是怎么抢下华泰五成出货量,是怎么打败强劲对手,让自家公司的成品站上销售排行榜,二十一世纪的他,岂会输给一个中古世纪的老皇帝。
「你说什么!一夫一妻?这是什么道理,你把五伦、把纲常,把皇家规矩全放到哪里去了!」皇上震怒,拳落几案,他冷冷审视着坜熙,他不信,坜熙真会蠢到为一名女子与皇权相抗。
然而,震惊的不只是皇上还有文俱翔和皇太后。
皇太后离开坐榻,走至坜熙跟前,拉起他的手说:「一夫一妻?坜熙,这是什么道理,你不是平民百姓,而是高高在上的龙子,未来要成为太子、成为皇帝的人物,掌理朝政是你的责任,为皇室开枝散叶更是你的责任,你怎么可以口出如此荒诞不羁的话?」
文俱翔则是震惊不语,原以为坜熙一心一意想当皇帝,定会照他所言而行,没想到他和儇熙相当,竟为一个女子改变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