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她惊愕。
「他的失忆是装的。」停顿片刻,他续道:「坜熙是个能干的孩子,才从病中醒来,非但没有惊慌失措、没有讶然恐惧,还能想到自己的处境,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做出决定,决定假装失忆,让对手松下戒备。」
「他能够这样做并不容易,便是阅历丰富的老武林,一旦确定自己的身子状况,都需要时间才能恢复心情,这孩子有勇有谋、有城府、有心计,沉稳若定,你是对的,这群皇子里面,只有他足堪大任。」
「翔哥哥,你怎能确定他失忆是装的?」
「你没注意,他刚刚喊你什么?」
「皇奶奶——」皇太后自己回答后,恍然大悟,如果他不晓得自己是个皇子,怎会对她喊皇奶奶,太好了,坜熙果真没失忆。
「况且我提到自己是他师父时,他一脸的错愕,之后我说能治疗他的失忆症,他又是满脸的不以为然。」文俱翔清楚坜熙和儇熙之间的心结,从小他们就是竞争对手,后来又都对那名叫楠楠的女子情深意重,可惜她宁与儇熙携手黄泉,也不愿意接受坜熙的垂怜。
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如此复杂,对于他这个「儇熙的师父」,自然是不以为然的。
「我太心急了,竟没注意到这些小细节。」
「你这是关心则乱,我刚才讲到『便是阅历丰富的老武林,一旦确定自己的身子状况,都需要时间才能恢复心情』,若是平时的你,肯定要追问,坜熙的身子有什么状况,可你连问都没问。」皇太后叹气,可不是吗?这段日子为韦氏、为大燕,她伤神不已,绞尽脑汁、想方设法,也找不出一个让韦氏全身而退的法子,韦氏的风光,已经不久了吧。
「说吧,坜熙身子有什么状况。」
「坜熙的武功尽失。」
「他失去武功?!」皇太后蹙紧眉头,那是那孩子引以为傲的东西啊。
「我入针五分才刺出毒血,可见那毒已渗进他的骨头里,十几年的勤奋练习,算是化作东流江水了。」
「那可怎么办才好。」
「自古治理国家的贤君,有多少是不懂武艺的,他们靠的是脑子、是才干,坜熙一清醒,就能立刻想到对策,令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足见这孩子面对最坏的状况也不会自乱阵脚,你别替他担心了,他肯定能好好撑起大燕王朝。」皇太后愁眉,闷声道:「但愿如此。」
「别愁眉苦脸的,我保证,将会以教育儇熙的方式来教他,定让他成为百姓心目中的好皇帝。」
「你真要随坜熙回府?」
「我得进王府做几件事。第一,肃清王府人员,将暗地窥伺的棋子一一拔除。第二,建立一支能帮坜熙的死士。第三,广募能人贤士,为他未来执掌朝政做准备——」在文俱翔与皇太后讨论着如何帮坜熙入主东宫时,附近的树梢略略弯下,那是童女,没人看见她稳稳坐在树枝上,手里抓着一把瓜子,一面嗑、一面窃听别人的对话。
她扬眉一笑,笑文俱翔想错了方向,黎慕华哪有他说得那么厉害,只不过他想错的方向,对黎慕华有益无害,这样也好,希望黎慕华能早日顺利完成任务,免得二十一世纪的雅雅,天天哭得像猪头。
吧百个小表拉扯着她的腿,硬要把她拉进那条波涛汹涌、深不见底的大河里,她拚命泅水,想要喊叫,但一张嘴,冰冷的河水就不断灌进她的喉咙。好冷——她游不动了,全身骨头冻成冰雪,冷——透骨的寒冷——「醒了,夫人醒了!」一个低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茵雅头痛欲裂。
「你下去烧点水,夫人醒来需要喝热茶。」
「是,我马上去办。」茵雅认得其中一人的声音,那是谨言。
谨言——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也死了吗?
她死了,坜熙怎么办?万一皇上还是照管不到他,万一皇后又使手段害他?万一他孤立无援——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枕间。
不行,她必须醒来,必须告诉谨言,快回人间,她千万不能死——可,像是有千斤重锤压住她的眼睫般,她用尽力气,却只能睁出一道线,模模糊糊的光线射进双眼,怎地,幽冥地界也看得见光明?
「王妃,不要急慢慢来,你先听我说,你并没有死,你只是中毒,虽然我已经帮你解毒,但你现在身子非常疲倦,不必勉强自己。」她没死?这里不是阴曹地府,可——怎么能,她的命是皇上要的,谁能从皇上的圣旨下抢走一条人命?
她死命挣扎着,想要起身,可她的挣扎,不过是略略动了手指,谨言看出她的心思,继续俯下身在她耳边说话。
「王爷动用宫里所有的隐卫,要我们誓言救下王妃。因此我们将皇帝所赐的鸩酒给换过,王妃喝过酒后昏迷不醒,汪公公以为王妃已死,便让我们将您领出宫。」
「您不必担心王爷,皇上在赐您毒酒同时,也下圣旨,让李公公释放王爷,最迟明、后日,王爷定能安然回府。」茵雅动弹不得,但谨言的话全落入她耳中,安心了,他被安然释放,不是进宗人府、不是被囚禁,只要他回到王府,回到他的势力范围,就没有人可以对他动手脚——她松开双眉,沉重的眼皮反而张了开来。
「谨言。」她的声音虚软无力,但谨言听见了,她停下话,转头望向茵雅。
「王妃,谨言在。」她握住茵雅冰冷的手。
哪来的王妃?她苦笑,陆茵雅已从皇家玉牒中除名,从此,她不过是个落魄的可怜人,她不能回家、不能碰到熟人,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还活着,正因为她的命是坜熙抗旨的活证据。
「我得离开——」简短四个字,谨言却懂得陆茵雅的心意,再次,她深受感动。
从头到尾,她是最明白这段婚姻过程的人,从王爷娶陆茵雅的真心思,到陆茵雅进入王府被冷待,再到因为楠楠引起的事端,她眼睁睁看着陆茵雅从一个天真澜漫、满怀感情的小女人,变成善妒:心机深重的女子,再成为对爱情绝望,却仍一心一意盼着王爷安好的女人——她,同情陆茵雅。
读过陆茵雅的绝笔信,谨言在王爷脸上找到后悔,他后悔自己的冷心,后悔对她的刻薄,谨言相信,如果有机会重头来过,他们将是一对让人羡慕的夫妻。
只是——不需要陆茵雅使尽力气提醒,她也清楚,再也不可能了。
陆茵雅的顾虑是对的,只要王爷问鼎帝位的心思不变,他们两人之间便再无可能。而跟随王爷身边多年,她比谁都明白,要王爷对帝位死心,是不可能的事情。
浅浅一叹,她望着陆茵雅的眼底盛满怜惜。
爱情之于女子,是上苍的恩赐,还是上苍的残酷?
「王妃历经千辛万难才拾回一条命,当望自珍惜,虽您身上的毒已解,但余毒未消,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身子,便是想走,也得等身子痊愈之后再做打算,否则岂不枉费王爷一片心思。」
「此地虽然简陋,但尚称干净,并且安全无虞,日后在这里服侍王妃的,全是自己人,王妃切切不要多虑,只要您不踏出这扇门,定然无人能够认出王妃,所以请您安心住下吧。」全是历熙的安排吗?这般缜密小心,的确是他的行事风格。
茵雅轻点头,也好,便是逃命,也得养足体力。
「王妃既已清醒,谨言必须回去向王爷复命,我留下端风、立羽在此保护王妃,王妃有任何事,可命他们去做,目前宫里情况不明,或许——」她迟疑半晌,道:「或许短时间内,王爷不能来此探望王妃。」茵雅失笑,他怎么会来探望她,冒险救她一命,已经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点头,用笑容告诉谨言,没关系。
「请王妃好好保重自己。」说完,谨言旋身离去,叩地一声,门关起,茵雅把头转向墙内,慢慢地闭上好不容易才睁起的眼睛。
再世为人,她不知道该感到高兴还是悲伤,未来前途渺茫,王府回不去、娘家更别提,陆茵雅三个字已经从她所熟悉的世界里除名,一个人的生活,她突然对自己缺乏信心——
第十五章 改变
要变,就变得彻底一些,反正脑部缺氧,记忆该丢的都丢了,脾气换换,性子改改,说话口气、行为举止——他全数变了。
他再也不管那个龙坜熙是怎么回事,往后他不演戏,他要当一个名叫龙坜熙的黎慕华。
「我要见雅雅!」坜熙闹脾气,手一扫,把满桌子菜肴扫到地板上。
这是他回到王府后第十次发脾气,有点过分,他心底明白,可如果不用这招,他根本别想见到雅雅。
既然龙坜熙派隐卫救回雅雅,肯定有人知道雅雅现居何处,问题是他压根不晓得府里哪一个是隐卫,只好用胡闹法,闹到隐卫自己跳出来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