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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他干脆俐落的答话,让她眸线忽地挪向他面庞。燕影似有若无一笑,嗓声低沉再道:「你问的那名少年他没死。」

  「啊?」紫鸢先是一怔,倏又理会过来。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彷佛不可置信,忽而嘴角微翘。

  「你找到他了,那晚你不在,原来是出去找他的。」

  被带来矮屋的那一夜,她被他的唇舌「折腾」得难堪,之后也不知如何睡沉,下半夜曾醒来,他不在屋中,她强撑等人,但他直到清光迤逦进屋才回来。

  燕影静了会儿,道:「那晚出去,我主要是想确认金羽姬生死。」

  提及「白泉飞瀑」主人的名字,炕上侧卧的身子蓦地一颤,拉住他粗腕的手亦跟着紧了紧。

  燕影下颚跟着绷起,吐出胸中闷气,稳声又说:「她死在白泉飞瀑下,我到时,那少年已将她的脸砸得面目全非。」

  紫鸢的脸色白了白,五官淡凝,像不知该有怎样的表情,又该有如何的心情。

  「我把那名少年暂且交给鬼叔了,他们因你之事,一直未返南蛮,得知你平安后,今日才启程。」

  「嗯……」女子螓首略颔,模糊应声。

  深峻双目一直注视那张血色偏淡的容颜,感觉她想放开他的腕了,燕影反手一扣,紧紧握住她的手。

  紫鸢像是这时才寻回神智。

  她张大双眸,回神般用力眨了眨,男人表情深沉严肃,眼神专注且深邃,瞧起来有些凶,但……她是知道的,能感受到的,他在担忧。

  怕她心里的伤又扑咬出来,再痛一回吗?

  她极淡勾唇,「我们『金氏鸢族』也是鸟族中的一支,如太婆所说,都是远古时候延续至今的一抹精血,只是鸢族族人渐散,血脉凋零,到如今也仅剩『白泉飞瀑』上的一点点余苗。」

  听她主动提起身世,燕影暗暗拉长吐纳,双目更是紧盯她不放。

  微哑女嗓徐徐又启。「北冥十六峰这儿其实有不少灵修的精魂,鸢族延续到羽姬那一代时,鸢鸟精血早已淡薄到几跟寻常人无异,欲生翅变身根本不可能,这……并无不好,寻常人就寻常人,当个常人一样能活得自在,但羽姬不要……」抿抿唇润泽微疼的喉。

  「……她年轻时与一只修炼的鸢妖换了半身血,又学奇术,走偏巧之径,能力因此大增,然后她想将鸢族血脉再延续下去,凡是看上眼的男子,她以重利诱之,又或者以术法掳劫,几年下来,渐渐聚合一批崇拜者,在『白泉飞瀑』上拥她为主。

  男人伸手撩开她覆颊的发丝,这宛若不经意的举动,让她心尖微颤。

  她掩起睫,细细吐气,语调更轻道:「我想……『白泉飞瀑』上的事你既已探查过,我说这些,许多你定也知晓了,『金氏鸢族』早已污秽不堪,能延续什么?鸢族精血不仅淡薄,还混过妖血,而羽姬她……她竟连奇淫术法也学成,男女同体……」

  燕影胸中绷紧,想抚摸她的颊,却见她脸容一侧,埋进软垫,方被他撩开的青丝又倾覆而下,半掩那张玉颜。

  她姿态闪避,话却未止,彷佛费尽心力才鼓起勇气,只能一鼓作气尽倾。

  「许是体内精血已浊,羽姬几年来尽管男宠无数,却只有一人令她怀胎,她产下玄翼,尔后,在玄翼十四岁时,羽姬与他交合,又诞下我……你曾问我,玄翼是我的谁,我总是弄不明白该如何称他?他既是我兄长,亦是我爹,我总闹不明白……」

  这一次,燕影坚定地拨开她的发,大掌覆上她的颊。

  她在哭,躲在发幕后掉泪,颊面早已湿漉漉。

  第9章(2)

  「我不知玄翼与你之间的事。」他嗄声道,此刻听她自述,心已绷到大痛。

  脸被捧住,紫鸢无法闪躲,就透过水蒙蒙的泪望住男人刚硬面庞,无法抑止,喃喃又道:「……玄翼待我很好,真的很好,真的……我其实喜欢亲近他,可又害怕太亲近他,有时得克制着,不能对他太好,不能回应他的笑,我总怕羽姬为了强化鸢族精血,要我……要我跟他做那些事,然后诞下孩子……玄翼后来带我逃,他说,要是生翅,就能飞走了,但他最后死在白泉飞瀑下,而我活着,只是……活着要去哪儿?能做什么?不知道啊,我……我不知道……」

  「别说了,没事了。」指腹为她拭泪。

  紫鸢恍若未闻,昏乱不停语。「……羽姬说了,玄翼其实很想要我,都是我不肯,才把他害死,还有……还有男女同体……男女同体……羽姬将我带回,是想与我交合,那天白泉飞瀑上,你看到了,她在我身体里,她在我身体里……唔——」

  心痛难忍,燕影干脆以唇堵住她喃喃不休的小嘴。

  紫鸢呜咽了声,唇瓣略开,男人的舌已奔进,有点狠地纠缠她的小舌。

  他们之间总若燎原的大火,一发不可收拾,非痛快淋漓烧过不可。

  然这一次,燕影的吻由重转为轻柔,先一举夺取她的神智,而后慢慢煨热,徐徐软化,辗转缠绵。

  紫鸢被吻得脑中尽空,没有玄翼、没有羽姬、没有白泉飞瀑,只余他的唇与舌,只感受他的体热和熟悉气味。

  当他的舌缓缓退出,唇抚慰般抿着她的下唇时,她下意识幽喃——

  「我的血……污浊……」

  「我不在乎。」热息拂过她脸肤。

  她眨眸,对上离她好近、好近的一双深目。

  她怔怔然,问:「……你在乎什么?」

  燕影没有答话,目光更加深浓,凑上唇再一次吻她。

  *****

  已是在土泥矮屋养伤的第七日,紫鸢自觉身伤早已尽愈,至于心中的伤,不是说抹去就能抹去,她这命中,是得一直背负这样的痕迹,有时伤口可以藏得很深,深到连自己都能朦骗,若能骗过自己,那是极快活的时候,如同在南蛮的那些时日,她时常尝到快活的滋味。

  只是如今难了。

  即便骗过自己,却瞒不住别人。

  「小娘子……喂——小娘子上哪儿去呀?燕大爷才刚出去不久,怎么连你也要出去?」

  紫鸢穿着自家「相公」向牛大娘借来的衣裙,长发用一条朴素巾子系起,她走向起伏温柔的丘坡,那模样如此闲慢,像似刚用过早饭,觉得天光正好,因此出来兜转兜转,亲近春阳暖暖身。

  听见牛大娘在身后扬声嚷嚷,她旋身,对大娘挥了挥手,亦扬起笑语。「大娘,我身子舒坦多了,就在这丘坡上散散步,这儿有好多花呢!」

  「啊?呃……那、那别走太远啊!」

  「好!不走远,一会儿就回去。」

  再朝大娘挥挥手,要对方安心似的,紫鸢转过身继续前行。

  她走上坡棱,没去赏满山遍野的花花草草,脚步持续往前,走下另一面坡地。

  当身影被那道坡棱完全遮掩,再不会有谁出声唤她时,闲慢身影蓦地窜跃,往一望无际的原野奔去。

  她轻身功夫其实不弱,只是跟某个男人一比,仅有帮他提鞋的分儿吧……想着、自嘲着,然后静静笑了,觉得往后便一个人过活吧。

  微身既无求,也就随波逐流。

  *****

  燕影这些天常在白泉飞瀑盘桓。

  金羽姬底下那些门人乱作一团,主人一死,一帮人分作三、四股势力,在飞瀑上争得你死我活。

  察看几日,确定余下门众成不了气候,他原打算明日启程回南蛮,自然是要把那姑娘一并带回,南蛮已是她的家,她熟识的人皆在莽林所圏围的那块土地上,她当然得回去。

  突然,有什么划过胸内,他微地一凛,想起那个字——家。

  太婆总说那地方亦是燕族之巢,说他是落叶归根了,但他心中一直不完全踏实,对于所谓的「家」,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是因为形单影只,所以根本无法理所当然且蛮悍地扎进那片土地里吗?

  倘若形单影只的两个在一块儿了,是否能成家?

  他返回矮屋时已是入夜时分,屋中无人,所有东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连被子都叠得好好的,像早上起炕后,就没谁再躺落睡过。

  心口跳得略急,他按捺下来,告诉自己她或者是在牛大娘那边的矮屋,被大娘拉着喝茶吃小点兼之闲话家常,因不懂得推辞,只好顺大娘的意一直坐着。

  他回身正要踏出屋门,却见牛大娘挨在门边探着,愁眉苦脸。

  「燕大爷,小娘子她明明跟咱说,只是在丘坡上走走、赏赏花、晒晒太阳,她、她没要走远的,可是……她就走远了呀!咱觉不对,还让大牛子去找,也请其他人一块儿找过了,可这附近全翻遍,你家小娘子就是走得不见影儿了呀!」

  燕影一时间没挡住那力道,像面庞被狠狠甩了几巴掌,打得他眼前爆开一片红雾,目力尽失。

  全然无法招架。

  *****

  如何离开那间矮屋,他其实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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