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 > 掠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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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弟弟,究竟还能多耍宝?

  「一开始没问,现在——再问也怪。」完全问不出口了,只好私下求助兄长。

  「雁回,她名唤莫雁回,家中排行第十,有时她『夫婿』会唤她一声小拾儿。」说到最后一句,有意无意地瞥了他一眼。

  「拾作……雁回……」他绕在舌法细细玩味,总觉熟悉又亲密。

  穆邑尘专注地审视着他神态,问道:「你是真心想娶她吗?」

  「是。」察觉对方语带保留,回问:「大哥不同意吗?」

  「我若不同意,你会如何?」

  「我——」他一窒,答不上来。

  单单如此,就够了。

  他没能在当下毫不迟疑地说:「大哥不允,我不娶」。

  他为难了,舍不去。

  因为在意,才会为难,一直以来,都只有雁回才是他心中无可取代的独特之人,无论有无记忆,皆同。

  他笑道:「雁回是个好女人,你要好好待她。」

  兄弟俩谈完,拍拍他的肩,要他唤雁回进来。

  莫雁回也知,这已违背最初与家主的约定,步入内堂后,便一直僵立不语,等着他开口。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忽而笑出声来,「你现在的模样,好像初跟在我身边学做生意,下错了第一个决定时,直挺挺地在我面前,等着挨骂的小嫩娃。」

  那件事,她记得。

  一个错误的决定,损失的银两得以万计,他却只是问她——「学聪明了没有?」

  学聪明了,可代价好大。

  问他为何不予训责?

  他回她:「你受的教训还不够大吗?不必谁来骂,自己都过不去了,要再骂下去还得了?」

  他说,他也犯过错,没人是生来什么都会,犯错也是一种学习,懂得从错误中爬起来,记取教训,那便值了。

  他一直都是个仁厚的主子,如今——

  她敛眉,低道:「他若要娶陆想容,我绝无二话;可是他今天开了口,要我嫁他,家主,您知道我说什么也不会拒绝他。」她已经拒过他一回了,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要允他。

  即便家主不苟同,即便成为众矢之的,即便他明日想起了什么,扔来休书一封,不欲与她再有瓜葛,她也不悔今日下嫁。

  「我也没要棒打鸳鸯。」原是一片护弟心切,若是在不伤害弟弟的前提下,阿阳想娶,他也没理由非拆散他们不可。

  如此甚是圆满,绕来绕去,他们终究还是回到对方身边,他也不必背负着亏欠,成日忧心她与两个流落在外的小侄儿。

  「我还是那句老话,记取教训了?」

  「是。」这没能及时识清心意的代价极痛,她一生都会记得。

  「家主曾说,有朝一日,我若寻得钟意男子,您会以兄长的身分将我嫁出,雁回斗胆,请您为我主婚。」她双膝一弯,郑重行了大礼。

  他正要伸手去扶,穆阳关就在这微妙的时刻点进入,看了看跪在堂前的她,眉心微蹙。

  这是——穆邑尘有些啼笑皆非。

  「再不起来,人家要以为我蓄意欺压了。」

  她回身一望,连忙起身。

  虽已明确得到大哥的首肯,回程路上,穆阳关仍不免忧心一问:「大哥可有对你说些什么?」

  她不解,回问:「他应该要说什么?」

  「……」虽知大哥为人,不会刻意为难她,可她终究是寡妇再嫁,难免担心大哥那头有意见,又不便对他明说。

  「……没,你若有事,可以对我直说,别搁在心里。」

  她偏首,淡淡瞅了他一眼。

  「这便够了。」

  「什么?」他有允她什么吗?怎她一副「足了」的神情。

  他不会晓得,允上他千百个条件,只要他这一句,便足以抵过。

  他心里头是有她的,惦着她的情绪、有意护她,这还不足够吗?

  *****

  两人的亲事办得极低调简朴。

  村里的人对他们多有微词,一是怒责他当了负心郎,二是轻视她狐媚手段,夺人所爱,无人愿意来喝这杯喜酒。

  穆邑尘请了店里的伙计、以及几位与两兄弟往来熟识的朋友,也无其余近亲,加加减减不过请了一桌水酒宴客。

  不过,至少还备了蟒袍嫁服,在兄长友人的见证下,简单地拜堂成了亲。

  如此寒碜,他想了都觉心虚。

  连新房也只是贴了几张红嚞字充数,新枕鸳鸯被还是大哥置办的,不欲让人再多费心神,其余全数婉谢辞,却是委屈了她。

  入了夜,她坐在新房内,姿态沉静,看似并无怨责之意。

  「你——」开了口,却无以为继。

  毕竟,两人相识时日尚短,感情基础浅薄,偏又一同做过那极致亲密之事,那样的生疏却又暧昧,矛盾之下,一时间也不知如何以夫妻形式与她共处。

  「忙了一日,你也累了,早点歇着。」他自木柜中取出旧枕被,移步就要退离新房。

  「你去哪儿?」

  「呃……我去厅里睡,你安心……」

  「要去也是我去。」房间是他的,床被是他的,要真有谁该出这道房门,那也是她。

  穆阳关连忙抓住她要取枕被的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第15章(2)

  她抬眸,等着下文。

  「我以为……我们这亲结得仓促了,一切都来得太突然,我不确定……你是不是……」

  是不是愿意与他同房?

  她听懂了。

  若是决定权在她身上,那么——

  「我不觉困扰。」

  「呃?」意思是要同睡一房吗?

  「我们是夫妻,不是吗?」

  也对,该做的全都做过了,如今名分也有了,再拘泥于同不同房的问题,未免可笑。

  「那……」他干干地道:「我得先说,我夜里不灭灯的。」

  「我知道。」

  将旧被子又搁回去,宽了衣,一同躺上了床,他睡在外侧,将被子分了大半给她,躺得直挺挺的,拘谨得连她一片衣角也不敢轻碰。

  这新婚夜静得尴尬,一声婴儿啼哭解了他窘境,赶忙起身哄娃。

  哄睡了大的,躺回床上,没一会儿,换小的饿了。

  如此几回下来,夜渐深沉,娃儿睡熟了,他们也累了,往床上一倒,挨靠着便沉沉睡去。

  隔日,他醒来时,已不见枕边人。

  铁架子上已打好一盆热水,他洗漱过后,整好衣容出了房门,桌上正摆着清粥与两碟小菜。

  莫雁回熄了灶火,端出最后一盘辣丁香鱼干。

  「你会做菜?」一直以为她出身良好的人家,就是不懂这些灶房杂务。

  「会。」以前家主的日常起居都是她经手打理,虽不是每一道菜都亲自烹煮,也必会全程盯场发落,这些事对她而言并不陌生。

  「你若有特别想吃的,可以说一声。」以往她熟知的是家主的喜好,从今日起,她想了解他的习性、饮食偏好,点点滴滴都会记在心上,不再轻忽了他。

  「嗯。」他承情地将她为他煮食的第一餐,吃得盘底朝天。村长那头,他告了几天的假,村长巴不得他快快娶别人,好让小女儿死心,早早便允了他的假,好让他陪陪新婚妻子。

  用过餐后,他陪着她四处走走,认识这个将来要一回生活的小村子,途中遇上了几个村民,以往亲切的招呼全没了,不是冷眼无视地走过,便是在他背后碎语,诸如——「好好的大闺女不娶,硬要去捡别人穿过的破鞋,拖油瓶一认认两个,也不知图人家什么……」

  这话不堪入耳,他赶忙拉了她的手快步离去,也不晓得她听见了没。

  应该没有吧?悄悄觑了眼她侧容,神情是一贯淡然,倒是弯起的指,暖暖回握了他的掌。

  心,没来由地踏实了,他缓下脚步,两人各抱了个孩子,一家子漫步在田野间,穿过了河道,并肩坐在曲桥畔,间或交换几句不顶重要的琐碎闲话。

  他说,要给孩子取个乳名,听老一辈说,孩子会比较好养。

  「有这回事?」

  「难道你没乳名吗?」

  「是有。」

  「那就是了,叫大宝小宝吧。」

  「……」

  「你有意见?」

  「……没」

  分明就是一副很有意见的样子。

  「我跟你说,坊间听来愈平凡俗气的名字愈好养,你不要不信。」站在街头随便叫一声大宝,百八十个人会回头,那些个阴差瘟神痨病鬼的,想找也不找不着人。

  「好,你说了算。」

  她神情仍是不变的平和,偏他就是读出了些许不同,那专注望他的灿亮明眸好似闪动着什么,他分析不太出来,可柔柔的、亮亮的,教他心房一阵怦动。

  没能意识到自己的言行以前,已然倾下身,覆上那微弯的唇。

  所谓夫妻,就是这么回事吧!

  他没与谁成过亲,无从比较,可如果是她的话,感觉还不坏。

  成亲以后,有人为他打点家中一切,回到家来,便闻得到饭菜香,夜里天冷时,挨靠着相互取暖,灯烛下,一针一线为他补缀破衫,间或回应他的注视,仰起头视钱与他暖暖交会……

  一次又一次,她总是不经意地踩进他心房最柔软的角落,那些他从不曾对谁诉说的梦想,一一化为真实,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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